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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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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哉,少年

阿柠要回嘉兴了,他走的上午,七月的阳光穿过山坡斜斜照下来,溪边柳树上的蝉鸣像乡土的雨,悦耳动听。山谷的风很温柔,吹过山坡,溪岸上的芭茅随风一摇一摆,像水里的浪花,彼此起伏,再一阵风,芭茅飘舞,下雪了一样,随风飘去很远,落在屋顶瓦片上,溪水里,柳叶上,还有我的眉眼里。

我站在溪岸上,送阿柠走,他拖着行李箱,漫不经心的。他好像不怎么喜欢笑,来见我的两天里,除非我看着他,他才笑。他讲话时,声音轻飘飘的,神情淡漠,无风无雨也无晴。车子来接阿柠去庐山站,上车时,他突然张开双臂,说:“抱一下吧。”

我伸开双手,迎接他的拥抱。他很有礼节地轻轻抱了一下我,然后说:“我下次再来看你。”

他上了车,我朝他挥手,回了一句:“出酒时来吧。”

车子已经走远,我还站在原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人之间不再疏离。

好多年前,我从北京回深圳,老芫去火车站接我,火车到站,我下车,站台上空无一人,很远很远,只看到老芫,笑笑地向我走过来,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了,原本说好的拥抱,我下意识地躲避,就算关系如此之近的老友,我选择了保持距离。

后来,我在人潮人海中穿梭,成长,学会接受一些事,改掉一些习惯,放弃一些坚持,并不是不可以的事,原来的棱角和偏执风化在岁月里。

阿柠上车后没多久,给我发了几条微信:

上车后,司机阿姨问我,来找朋友玩?

我说,是啊。

阿姨又问,女朋友吧。

我答,对对对,女朋友。

司机阿姨笑起来,合不拢嘴。我看完微信心想着,阿姨也很八卦啊。到庐山站后,阿柠又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到车站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我欢乐地回复:欢迎再来探望女朋友。

一年前,暮春时节,我认识阿柠,他也写文章,擅长讲故事。六月的一天,他帮荔枝的一个主播写一篇文章冲榜,主题是“明星约会粉丝,你情我愿行不行?”

就此主题,他问了我一些问题,当时已经很晚,差两分钟凌晨一点。我那段时间在忙一个画展,每天早晨六点起,晚上凌晨一点睡,已经连续20天没有休息。即便非常疲惫,睡意无休止席卷而来,像要把我吞噬,我还是强打精神,轻松地回答他的问题。阿柠问得一本正经,我却答得很调皮。

“明星约会粉丝,双方你情我愿你怎么看?”

“只要颜值高,管他是谁。先壁咚再说。”

“假如你喜欢的男明星向你约炮,你同意吗?”

“这样有品位的人不多见了,睡了再说。”

“笑得我刚喝得可乐都喷出来了。不过我写这篇文章,看法是‘不赞成你约炮行为,但尊重你约炮权利’。上床,只需要一点荷尔蒙就行,爱一个人,那需要的可多了去了。但写着写着,又出来男未婚女未嫁,这样的行为也不会背负多大的道德压力。社会主流就是这样,还真没多大所谓,所以我也懵圈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感觉他像一个老干部。后来,阿柠的这篇文章冲榜到前三,他还特地发文章链接给我了,其实我一直没看。

我想的是,任何情感不应该被定义,如果连感情都有标准答案,那是很可怕的事。人与人的个体差异,有的人善良大方,有的人冷漠自私,怎么会有同样的准则?个人的喜好和私生活不应该被职业、年龄这些外在的东西捆绑,喜欢或爱,都是很自由的事,不需要那么多加分项或减分项,这不是高考答题。勇敢的打开自己,去尝试,去拥抱,因为喜欢或爱而走在一起,都不应该被质疑。

从那以后我们常互动,经常不正经地互撩。我生日那天,他给我发了一个红包,上面写着:快乐快乐。后又补充说:“刚出去买夜宵,微信就这点钱了。生日快乐。”

“又老一岁了。”

“谁没年轻过,你都老过了,我都没老过。”

“要哭了。”

“不怕,你看起来才毕业,又生性乐观,善解人意,心思细腻,身材不赖,长得还好看,我对你就是有这样的迷之自信,一夸你根本停不下来。”

“后悔投胎早了点,应该在奈何桥等等你的。”

“在北京等吧,我去北京撩你。”

“怕你面对我时,会害羞。”

“我还真不害羞,一直都是校花收割机。”

“我俩的自信是一个段位的。”

我和阿柠经常这样不正经地胡说八道,却很开心。阿柠老早说过,要去北京见我。直到我暂别北京,他也没来,大概醉在校花的温柔乡里了。我到桃花源后,在酒坊,又是一年暮春,有天晚上两个人聊喝酒,谈论他人的各种醉姿,从日暮西山聊到星辰满天,才枕着月光入睡。

入睡前,他问我:“你是怎么看待爱情的?”

我想了想,不再开玩笑和不正经胡诌了,认真说道:“爱情是这个刻薄社会里,最温暖人心的礼物。遇见爱的人,我会尽我所能,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对方,除了自由。”

“一片赤诚之心啊。我现在对于感情,就是那种,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触碰的状态。”

“你可以喜欢丑的看看。”

“我喜欢头发长胸大腿长的女生。”

“狭路相逢胸大者胜。”

“等我去桃花源。”

美哉,少年

?阿柠来桃花源见我的那天,山洪刚过,天空放晴。七月,阳光灼热,山外已经能烤熟一个人,山里却清凉宜人。下午,平师傅坐在酒坊廊下DIY竹筒台灯,我在阁楼上看书。溪岸上一辆白色小车徐徐开过桥,停在酒坊前的空地上。平师傅望了望那辆车,走下来一个男生,他不认识,喊我:“牧鸯,你朋友来了。”

我下楼,站在门口,望着那辆车,旁边站着一个人,看了好久,和平师傅说:“不是我朋友。”

话音刚落,车屁股后面又走出一个男生,穿着一件黑T恤,戴着一顶帽子,拉着行李箱,和先下车的男生一起向我们走过来。我有些错乱,搞得我一时不敢相认,因为是两个人,早就计划好的见面仪式被打乱了,完全没按照节奏出牌。

走到院子里,先下车的男生问我们:“你们在这里酿酒?我家以前也酿过酒的哦。”

我茫然地看着他,确定这位不是阿柠,那旁边戴帽子的男生肯定是阿柠。我笑着和阿柠打招呼,他声音轻轻地叫了我一声,和我印象中的那个阿柠完全不一样。眼前的他斯斯文文,戴着一副眼镜,很白净,长得很好看,很纯净,是那种话少又很干净的男生,令人不忍心在他身上画墨着色。

阿柠和旁边的男生站在一起,一对比,旁边的男生显得咋咋呼呼,他一来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向我们了解酒坊的事迹,最后才知道,他是送阿柠来的司机。搞了半天,不是阿柠的朋友,也挺会为自己加戏,差点误以为他就是男主角。

司机走后,我才和阿柠坐下来,闲谈了一会儿,起身陪阿柠去看隔壁邻居老李家的金灿灿的“皇宫”,要走一段田埂,草没过膝盖,怕蛇,所以换了雨鞋,手再提镰刀,在前面开路,打草惊蛇。没几分钟,阿柠说:“牧鸯姐,你在我心里的女神地位已经崩塌了。”

我笑说:“啊,我终于能安安然然地做一回女人了。”

阿柠又说:“我以为你是高冷的,会与人保持距离。”

我的行文明明有六趣,人怎么可能无大千,像一潭死水,那不是我。倒是阿柠,之前微信聊天时,欢快又奔放,而站在我面前的阿柠,清清淡淡。他有一种“老干部”气质,像霍建华那类性格,话不多,很安静,一个人时会很严肃,坐在他旁边不敢喧哗。

傍晚,暮色一点点沉下去,我开始做饭,他帮我剥毛豆,一边剥,一边闲谈,他问我:“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神秘一笑:“今晚喝酒,如果你运气好,我要是醉了兴许会告诉你。”

刚切好菜,还未下锅,收到镇长通知,让我们连夜撤出桃花源,晚上会下大暴雨,有强雷闪电,怕山洪再次袭来。为了支持镇长工作,我们将柴堆码好,快速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去秀峰老万的松雪楼躲避大暴雨和洪水。

到秀峰,老万一身酒气开车出来接我们上山,在森林里走,像漂移,又像坐过山车。到了松雪楼,老万将我们三人安顿好,便坐在松雪楼一楼廊下,一起对酒当歌,说好的大暴雨迟迟未来。酒过三巡,一轮大月亮挂在树梢,我抬头望去,青碧香樟疏影离离,不知今夕是何夕。

至半夜,才开始下雨,雨滴打在香樟树上,与纺织娘娘的叫声混合在一起,美妙极了,只有山里才能听到的声音。夜半,平师傅早已睡去,老万喝完最后一滴酒,也上楼休息。我与阿柠对望一眼,站在各自房间门口,互道晚安,进屋休息。屋里有一只萤火虫,光影忽明忽暗,我躺在床上看着萤火虫,总以为在梦里。

美哉,少年

?翌日清晨,雨势渐小,我端着相机,站在廊下拍照,阿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廊下的窗前,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穿着白T恤,很干净,像从画里走下来的人,专注地看着手机。我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句“美哉少年”,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岁月静好之美溢满松雪楼。

我悄悄将相机对着他,偷偷按下快门,他会永远定格在我的影像里,松雪楼的廊下窗前,定格在那个暴风雨未来临的夏日清晨。

上午,老万与平师傅下山去取车,我和阿柠坐在廊下听雨,他问我:“一直住在山里,过着简单的生活,你会不会感到烦?”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答道:“不会。我会与日月山川同在。”

阿柠严肃地说:“要是我,我会感到厌烦。我不喜欢安静,会感到无聊,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笑起来:“我常常一个人发呆,其实我并不喜欢与人交流,太消耗精力,也浪费时间。”

“你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什么?”

“你看,我们眼前的树,枝繁叶茂,我常会想,那两棵树为什么会长在一起,那棵树上的叶子为什么会长在它身上,树与树之间会不会对话?会不会与人一样,互相赞美或互相贬损,亦或相爱相杀?你看,那颗大棕树,它和芭蕉一样,下雨之后,叶子青翠欲滴,光亮入镜,美丽至极,在溽热的夏日,如服下一剂清凉。会让人想到越南的雨季,陈英雄的电影;还会让人想到菖蒲,雨中菖蒲花更香。这些植物,失去雨,也会失去颜色,更会失去意境。雨后芭蕉意更浓,就是这个意思。我一个人待着,常常天马行空联想,怎么会感到无聊,是不是很有趣?”

“哇,佩服佩服。以前我写文章灵感枯竭,去看大师们的书,日本的一个作家说,当你不知道写什么的时候,就漫无目的写,想到什么写什么,和你的联想很相似。”

“只要用心感受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会虚度。”

“雨小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回房间取伞,阿柠站在廊下等我。我走过去,将伞撑开,他接过我的伞,说:“我来吧。”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与一个男子共撑一把伞了。走在雨里,我想起18岁那年春天,有个男生冲进我的雨伞下,眨着眼睛对我说:“外面雨大,让我进去避一避。”后来下雨,我总会想起他,梦里下雨,也是那场雨。

我和阿柠在雨中闲走一段路,他低头看到我的白鞋子被伏在地上的植物枝蔓打湿弄脏,说了一句:“你的白鞋子脏了,也不要紧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是一个不在意细节的人吗?”

“在意,非常在意。但此时此刻,秀峰的雨景,还有身边的人,更重要,比起白鞋子,重要得多。我们应该珍惜当下的时光,用心感受当下的风景,和人事。”

“牧鸯,你相信缘分吗?”

“相信。我们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偶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相识。”

雨停了,经过一个水池,墙壁上赫然醒目地刻着一个大大的“缘”字,红色朱漆已经淡去,褪色,我指着它说:“你看,我们遇见了,是缘。”

阿柠总是问我很多问题,我却一个问题也没有问他。长久以来,我都想,美好的际遇一遍足以,情长不过缘分,总会散的,像被夏雨洗过的森林,七分之一是动人,剩下的是诗句。第一眼总是最动人。只要见面时,赤城以待,离开后也会温柔。无需问,用心感受。讲出来的是故事,用心感受到的是深情。

阿柠走的前一天,我们从秀峰回桃花源,经过镇上,他去超市买了很多零食,还有果冻,我惊呼着:“原来你也喜欢吃果冻啊。”

“是呀。果冻放到冰箱的冷冻室,冰冻起来,再拿出来吃,口感很好。”

他走了之后,留了好多果冻给我,每次从冷冻室取出果冻来吃的时候,就会想起他吃果冻的样子,“美哉!”“美哉!”

阿柠也和其他所有来过桃花源的人一样,都会问我一个问题:“你会在山里呆多久?”

我们走在悄寂的有些泥泞的山路上,啁啾的鸟啼被风递来,和着心跳。太阳渐渐攀升了上来,淡金色的光被未散的凉凉的岚雾漫射开来,仿佛一曲柔软又均匀的和声,明暗层叠,是高高低低的调子,是平平仄仄的韵脚,像我在山里的生活。

我说:“到了该走的时候就会走的。”

阿柠大概不明白我现在的心境,因为他是那个喜欢头长发,胸大,腿长的女生的少年,喜欢在城市生活,喜欢喧闹和热烈,要赚好多好多钱的Boy。若干年后,他或许会换一身素净衣服,在山中与我相遇,也或许是我穿上华丽锦衣在繁华的大都市与他相遇,那一刻,我们都遇见了最好的自己。

作者简介:牧鸯,从此窜入山林,学酿酒。没事溜达,行踪不定。

公众号:牧鸯

美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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