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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碎泥土香(15)华生,你生而有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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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碎泥土香(15)华生,你生而有翼

“她欢脱得像是一只鹿,阳光下的笑容美得一尘不染,有天使的仙气和灵动。生锈的铁栏杆爬满藤蔓,藤蔓丛中隐约可见来自森林深处的她。我沉在溪水里梦见过她喝水的样子,她的脚步消失在林子里时,我再也不能归于平静,如同被一个轻吻惊扰了悠长的梦。时间如这溪水般流逝,而我再也遇不见那样的梦。”

老师念出华生写的这段作文的时候,每个人都以为他在写一个姑娘,只有我知道,他在写一所老房子。

放学后华生带我去老城的巷子里晃悠。老城已经拆得七零八落,没剩几幢完好的房子,华生家的老房子便是仅剩之一。他隔着铁栏杆望着院里面的房子,他说他在那里出生并长大。

华生问我:“阿宋,你知道三峡大坝吗?”

我点头说知道。

他说:“等三峡大坝蓄水的时候,这房子就要被淹了,可我爸不让我见我母亲,我关于她的所有回忆都在这个房子里了。”

说这话的时候华生努力把头塞进栏杆的缝隙里,生锈的铁栏杆上爬满绿色藤蔓。那一刻我是明白华生的,因为我的村庄也可能被淹在水底,一直租房住像是没有根的人,我怕当我提起回家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恰好一只花猫打院子里窜过,黑白相间的毛发,四脚踏雪,灵动地一闪便转过角落去了。

华生喊了声“喵”就一颠一颠地追了过去,我背起书包紧随其后。跑起来的时候笔撞击着文具盒发出声响,这声音让我想起和方琦在油菜花地里奔跑的日子,可她如今怎么样?这样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没有生活在那个村庄里了。

曾经的岁月和美丽就这么被风给吹远了,只有两个少年穿梭在废墟里怀恋那些时光。路过的大人总要提醒我们,当心断钢筋碎水泥。后来回想起华生写在作文里的那段话,我开始觉得这俩少年才是穿梭在废墟里的鹿呀。

我看着华生一颠一颠地去追那猫,像是在追年少的欢笑。

逛够了之后我们又坐到滨江路的护栏上去看日落。夕阳里一只鸟划过,华生说:“你生而有翼,为何愿意一生匍匐前进,行如虫蚁。”

我知道华生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的左腿总会引起别人的侧目,正值青春的他不可能不自卑。

华生告诉我,这句诗出自鲁米诗选。

我说:“华生,你读的书真多。”

华生说,大城市里的孩子打小就多才多艺,像他这样会拉个小提琴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出生的差距,我在这西部群山里出生并长大,也热爱这西部群山,可华生的优秀让我觉得自己的眼界被这群山挡住了,一个叫梦想或是野心的东西开始在心里发芽。

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以后该如何自信地去爱一个城里的姑娘?

所以华生离开后,我顶替了华生成了班里的第一名,从全班倒数到第一名我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后来老师也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念了出来。人的长大有时真的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以前带着华生调皮捣蛋的时候,老师总是嘱咐华生不要被我带坏了,而如今我却成了老师最引以为豪的学生,大考后在年级里给班级争一个光彩的排名。

华生迷恋过他家对面一个姑娘,姑娘的爷爷在巷子的转角开了个钟表铺,华生时常坐在铺子里看老爷爷修表,但其实他是在等那个姑娘。老爷爷戴着老花镜,头发一根未白,一双手却颤抖得厉害,因此格外显老。

老爷爷时常跟华生感叹:“就手这么抖下去,不等铺子拆迁就得先关门大吉了。”

因为手抖,老爷爷常教华生干些精细的活,华生沉浸其中。后来华生对我说:“修表的闲散老人总能从时钟里看到过去,秒针重新跳动的那一瞬间,迟暮之人的欣喜如同回到了过去,那些有酒有姑娘的年岁。”

如今对面那房子上写着一个大红拆字,姑娘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钟表铺还在原处开着,华生也时常进去坐坐,可他从来不敢问姑娘的去处。

这种事儿当然就得我来干了。我钻进铺子里打她爷爷那儿得知她回了苏州,因为户籍在苏州,初中念到一半就转回原籍,说是提前去适应那里的考试。

那天华生在日记里写:

“生锈的铁栏杆

长满青苔的墙

屋檐滴水的瓦

一切陈旧和颓废

都在六月的雨里

爱上了苏州河边的你

等我老来

修好十四岁的钟表

到那时再来把你忆起”

后来华生也搬进了新城里一个四室两厅的房子,他爸却不允许他母亲住进去,转而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

华生说那个女人对他其实很好,有时候他对自己的恶劣态度蛮惭愧的,可他就是接受不了叫那个女人妈妈。

初中毕业典礼当然华生没有参加,可我还是在同学录里给他留了一页,并写上了鲁米那首诗。

华生,你生而有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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