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时常在有马体育跟体育迷们扯几句，我很珍惜这个理性高于感性的平台，所以告诫自己评论尽量抱有诚意，以免被人民群众打一星。如果网友对我施加恶评，那一定是我的文章出了问题，而不是打分者的良心出了问题。
2016年有一则小新闻是恒大集团第三届职工篮球赛（点击可查看），许家印跟职工联手打的那场假球。我评价说“这是一场完全能够满足领导虚荣心的假球比赛。”
有个叫刘安的朋友评论得特别好，他说“我们不停地嘲讽这种行为，可要遇到这种情况，我们谁又不是这样去做的呢？”这一下子就让我觉得有马体育的读者特别有腔调有见地。
所以，我决定这辈子都拒绝学打篮球，让领导没理由遣我上场。
二
当然，我说的是轻巧话，更多的人则是需要屈服于长官意志，甚至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顶了雷。我心生悲凉地想到了今年出狱的祁宏，这是我喜欢的球员，球风空灵而狡黠。
2001年8月十强赛，中国对战阿曼，他在首开纪录后对着镜头吐舌示爱女友的卖萌举动，俘获了万千迷妹，也让我觉得他的血是温润的。米卢曾评价祁宏：“在关键比赛中总有进球，我非常喜欢他。”
2003年甲A末战为祁宏的劫难埋了颗雷。由于足协制定规则出现重大BUG，使得重庆力帆有可能通过故意输球得以留在中超——不知道这一桥段的年轻球迷可自行查阅，我当年也是把详解琢磨了好几遍才弄懂。如果这一荒诞结局发生，那么将成为世界足坛的天字一号笑柄。为了修补脸面，护盘政绩，足协副主席南勇给上海中远做工作，希望该队放水给天津泰达，让后者挤掉重庆保级。
在中远一口回绝的情况下，南勇找到该队队员申思。申思受宠若惊满口答应，甚至在前往赛场的大巴车上还向祁宏、江津布置着工作。
据申思身边人讲，在申思看来，南勇找他办事是领导看得起他，认可他的能力。“那段时间，申思常开玩笑说自己是号人物，领导让他做大事。”天津方面也在南勇授意下，给了申思600万元来打点核心球员。最终，上海中远主场输球，天津保级，足协保全颜面。
2007年，祁宏退役，创办青训俱乐部，全身心投入青少年足球培养，好兄弟申思隔三岔五也来帮忙，一切顺遂；2011年，东窗事发，祁宏获刑五年半。
三
祁宏爸爸谈起此事时说，“都是钱闹的，希望他能好好反思，将来为社会多做贡献。”他说，“祁宏什么事都会跟我说，唯独这件事，他事后才说起。除这之外，我坚信他不会有其他事情。”
祁宏爸爸将儿子犯错归结于“金钱惹祸”，让我想到贪官们在法庭上忏悔时每每将犯罪原因归结为自身“放松了学习和思想改造、法律意识淡薄、灵魂遭到麻痹”。我在想，祁宏当年有别的选择吗？如果拒绝与申思同流，那么不仅得罪好哥们，还要得罪大领导，恐怕今后都没法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他有没有第二条道路可以选择呢——向他的上一级组织反映问题？
但南勇已经是这个行业里的最高级了，而且当时还处于事业上升期——两年后便出任国家体育总局足球运动管理中心党委书记（正司级）。难道要效仿电影《老炮儿》里的六爷，在片子结尾处给中纪委写一封举报信？
我觉得祁宏的选择面其实是很窄的，他又不是拥有特大型国有企业背景的中远集团，可以无所顾忌地对南勇“说不”。据说上海中远的掌舵人在得知假球内幕后曾痛骂这几员昔日爱将，“一年400万都不满足，简直禽兽不如”。但这真的不是简简单单的钱的事儿。
身为中国足球领域的最高级长官，南勇为什么可以毫无廉耻地大面积勾兑假球，可以毫无顾忌地挑战公平正义的规则底线？我想，还是他的权力没有关进制度的牢笼里。知名专栏作家王小山曾说“进了这个圈子，没法不腐败，逃也逃不掉。谢亚龙和南勇既是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又是中国足球管理中心主任，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要是让我去当足协主席，我也难免要搞一些钱，没有监督机制，谁能控制人性之恶呢？”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是祁宏，我们又会怎么做呢？
四
今年9月2日，祁宏出狱，但终身禁止从事足球活动。也就是说，他无法培训小队员了。今年年底获得中超新人王的李晓明特别感谢了昔日恩师，“每天他和我们同吃同住，对我们真的非常好。”青训俱乐部投资人说，“祁宏的投入常人难以想象，经常是忙到晚上不回家，就睡在学校宿舍。”
当一个人落难时，往往能够检测出周边人等人品的成色，我希望仅仅是少数人离他而去。
五
回到许家印那篇文章，我看到另一位叫李彬的朋友的留言也很有回味。他说：“人家花自己的钱，喊你们来玩玩球，还算工时，还发队服和鞋子，怎么了？”对此，我是不太苟同的。我觉得首先你在参加篮球赛，那么就要表达对篮球规则的尊重，你应该通过“巧妙过人”赢得投篮空间，而不是通过“强行刷脸”获得投篮空间。
其次，这是职工篮球赛，你应该表达对职工的尊重，而不是让职工喂球为你个人服务。归根结蒂，领导做事不能过界，不能为了“开心就好”而挑战共守的底线与基本的常识。
并不是说，许家印赢得了比赛，霸占了得分王和MVP，就可以直接参加NBA选秀；也不是说，上海申花凭借周薪61.5万英镑挖来了特维斯，中国足球从此就站起来了；更不是说，给所有国产电影都打上五颗星，收购国际院线实现霸屏，我们的电影就能够制霸世界。
正如我最近采访的一位作家所说，“我们的问题是出在不守本分。”打篮球的被搞成了拍电影的；拍电影的被搞成了刷数据的。监管足球的那位原主席更狠，直接搞成了接管盘口的。
六
如果南勇对工作本分一点，他应该能够发觉规则的漏洞；如果制度对南勇的约束本分一点，他应该不敢利用人性的漏洞；而祁宏也应该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本分地培育着他的第三茬和第四茬足球小将。
七
最后说一则我最近看到的NBA新闻。在NBA里，我时常看到人性的光辉。我愿意像呵护被窝的温度一样，呵护这人性的温度。
新闻援引如下：圣诞大战后第二天，NBA出炉的裁判报告（详解最后两分钟的判罚情况）指出，勇士和骑士比赛的最后一攻，裁判漏吹了杰弗森对杜兰特的犯规。但杜兰特并不领情，他说：“裁判并没有导致我们输掉比赛，是我们自己输掉了比赛。我认为NBA这是拿裁判当替罪羊，这样做太狗屎了。你不能一边因为我们指责裁判而罚我们钱，同时自己却通过最后两分钟的裁判报告让他们背锅。那第一节、第二节、第三节怎么算呢？我觉得这就是一摊狗屎，他们应该废除这一规则，裁判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
而对手詹姆斯也对杜兰特给予了声援，“我认为这是对裁判48分钟辛勤工作的质疑。如果非要出，你可以出一份48分钟裁判报告。”随后NBA裁判协会官推转发了这条报道，并写道：“我们同意杜兰特的说法，最后两分钟的裁判报告不公平地将矛头对准了NBA裁判，需要改革。”
这条新闻概括说来就是：
球员说“即便裁判抹煞了我们整场的辛勤付出，但领导让裁判背锅的做法很混账，这对裁判整场的辛勤付出是不公平的。”
领导说：“你们说得对，我这就改。”
联盟内的每个人，都希望这个联盟的环境越来越好，都在尽着各自的本分。而一切争论又都显得自由而和谐，连“狗屎”这样的字眼都有了帮人出头的道义感。
有时候我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只是个伪命题吧。
END
欢迎关注有马体育微信公众号ID：youmatiyu
发布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