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齐林谈辱母案判决书争论焦点:暴力讨债应认定为不法侵害,于欢母子可防卫
新闻回顾
近日,发生在山东聊城的一起“辱母杀人案”引起了公众的强烈关注。
案件发生于2016年4月,苏银霞因经营工厂,资金周转困难而向某地产公司老板吴学占借款135万,约定月息10%。
此后因无法还清余下的17万元,苏银霞被11名催债人连续辱骂、抽耳光、鞋子捂嘴,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凌辱之后,一人当着其22岁儿子于欢的面,裸露下体,用极端手段对苏银霞进行侮辱。
接警赶来的民警说了一句“要账可以,但是不能动手打人”后,便先行离开。就在民警离开的时间,于欢摸出一把水果刀刺伤4人,致使一人死亡,两人重伤,一人轻伤。
2017年2月17日,山东省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伤害罪判处于欢无期徒刑,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杜洪章、许喜灵、李新新等人和被告人于欢不服一审判决,分别提出上诉。
此事经媒体报道引发社会热议。
今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发布案情通报,并称于2017年3月24日受理此案,正在全面审查案卷。
最高人民检察院对此高度重视,已派员赴山东阅卷并听取山东省检察机关汇报,正在对案件事实、证据进行全面审查。
如果暴力讨债受到约束,“辱母案”就不会发生。
日前,事发山东聊城冠县的儿子刀刺辱母者案,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对伤人者于欢的判决,也在网上引发几乎一边倒的舆论风暴。关于于欢刺人是否构成正当防卫,广受热议。
对此,红星新闻专访了中国政法大学阮齐林教授。在阮齐林教授看来,此案的量刑标准是根据现行的法律条款而来,属于正常,但他称其中也暴露出司法实务中的一些问题。
阮齐林
现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刑事司法学院刑法研究所所长
原中国法学会刑法研究会副会长
原北京市朝阳区检察院副检察长
最高人民法院案例指导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
1法院采信证据的依据是什么?
红星新闻:原被告双方都有人证实,死者脱裤子侮辱被告于欢的母亲,法院判决书中体现和采信是否充分?法院采信证据的依据是什么?
阮齐林:不能说一审法院没有采信,判决书中说到了有侮辱行为,虽然没有说明具体的细节,但之前的证人证言有表述,侮辱的细节都在判决书前面的证人证言里面,将判决书和证人证言合在一起看就可以了。
法院采信的依据就是证据,在此案中,有多人的证言说明死者脱了裤子,法院就会以此为证据。
2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为何一审没被法院采信?
红星新闻:法院一审判决书中说没有“防卫的紧迫性”,但有证人表示被告方被死者一方殴打。根据债务的相对性,吴学占以外的任何人根本无权向苏银霞讨债,吴学占纠集11人到后者公司讨债,并限制欠债人人身自由,一审法院也确认杜志浩等人的非法拘禁事实是成立的,但为何法院对被告方主张的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没有采信?
阮齐林:法院没有采信被告方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是正常的,因为我们国家的司法实务里,对正当防卫的认定比较保守、比较收缩,所以对防卫人不利。一审判决没有认定被告于欢正当防卫在司法实践中是一个常见的尺度。
这个案件中,应该考虑到暴力讨债应该承担的风险,最好认可这个暴力讨债属于不法侵害,认可于欢母子对讨债人有防卫的职责,这个案件才能达到一个平衡。
按照现行的法律规定,公、检、法都没什么错,始作俑者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暴力讨债,而警方在处理暴力讨债的问题上几乎无能为力。此案被告方在遭到暴力讨债时求助于警方,但警方没有对他们提供保护,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导致被告于欢走上了极端。
我和身边的亲友几乎天天接到要不要借贷的电话,这说明放款很大胆,而放款凭什么大胆,肯定讨债很给力。靠什么给力?那就是暴力讨债。这种行为破坏了社会秩序,破坏了社会道德底限,恶化了人们的社会生活。而且这种高利贷并不能使借贷人摆脱经济上的困局,反而使他在经济危机里越陷越深。
一旦借款人还不上钱,讨债的方式无所不用其极,这是一个相当不好的现象。
在这个案件中,我认为应该向社会传达“放债需谨慎,特别是讨债需谨慎”。对以讨债为业的人,应该考虑过激的行为会遭遇欠债人的反击,在受到反击时,应该吞下自己种下的苦果。同时,法律应给予受到暴力讨债威胁的人适当的宽恕,这才是一个制衡的方法。
于欢案一审判决书的部分内容
图据网络
3如何理解判决书中的“不能正确处理冲突”?
红星新闻:在法院一审的判决中说到,被告面对众多讨债人长时间纠缠,不能正确处理冲突。请问,此案正确处理冲突的方法是什么?
阮齐林:这是法院写判决书的套话,不然怎么判罪?虽然暴力讨债不对,但用刀扎人也不对。被告方当时已经报警了,但警方没有处理。按审判书所述,被告于欢当时情绪已经失控,大部分人都无法控制在冲动之下的行为。
4如何看待原告方主张被告故意杀人的请求未被采信?
红星新闻:原告方主张被告故意杀人的请求,法院未能采信的依据是什么?
阮齐林:故意杀人的认定在实际判决中一般是冲着受害人要害部位进行伤害,或者有预谋才能认定。在此案中,死者是肚子被扎,当时死者和其他几个伤者都能自行离开就医,而证据显示于欢也没有预谋,所以一审未能采信。
红星新闻记者 | 欧鹏
编辑 | 平静 实习生 李琴
本文为红星新闻(微信号:cdsbnc)原创
未经授权转载或抄袭,将追究相应法律责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红星新闻”】
发布于: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