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亚军被人捅死了！”这几天，这条消息从荷花村传到斜桥镇，又从斜桥镇传到了靖江市，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大家都在议论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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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发现时，沙亚军已倒在了血泊中
沙亚军是江苏泰州一个小村里的骨科医生，今年51岁，在荷花村已当了三十多年的乡村医生。他擅长中医正骨接骨，收费便宜。一般有骨伤的都找他，一副膏药也就十多二十元钱，附近村民好些祖孙四代都曾是他的病人。
行医三十载，沙亚军的名气口口相传，越来越大，十里八乡的人，甚至附近其他城镇的人，也都挤进了他的诊所。说起沙亚军，周围村民都竖大拇指。
然而，就这样一个在村里埋头行医三十多年的乡村医生，竟然被人残忍杀害在自己的诊所里。坊间议论，凶手是沙亚军的一个病人，而杀人动机，竟是医患纠纷。
当下，医患对立关系，在城市的大医院中已不稀奇，可是，一个白手起家，靠着口口相传而起、在当地颇有名气的乡村医生，竟也不幸成为了医患对立关系之下的冤魂。
红星新闻记者来到荷花村，走访了沙亚军的邻居、当地村民，以及对话沙亚军的遗孀，为你还原这位死在患者刀口之下的乡村名医。
案情回顾
乡村医生被刺第四天凶手被抓
行凶原因暂未透露
4月22日晚7点半，沙亚军的骨科诊所里忽然传出一阵惊呼，“杀人啦！”邻居姜大伯闻声第一个飞奔过去，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姜大伯——沙亚军倒在了自己诊所里，殷红的鲜血流满了地面，而凶手已不知去向。
姜大伯随后报了警。警方和120赶到后，沙亚军已经停止了呼吸。
靖江警方当晚立即成立专案组。25日，红星新闻记者从靖江警方处获悉，当日中午，警方在山东菏泽将犯罪嫌疑人霍某抓获。据了解，霍某生于1991年，在警方调查时，他对自己杀害沙亚军一事供认不讳。
其行凶原因，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而据村民传出的说法称，凶手是外来打工人员，为当地船厂的外包工。他之所以行凶，仅仅是觉得沙亚军没有治好他的骨伤，而要求其退还费用。
据村民介绍，沙亚军的诊所常常人满为患。每天晚上约七点过，所有门诊病人离开后，沙亚军会去观察部给留在诊所的病人换药，问候病情。这些工作结束过后，才独自回到门诊处，整理一天工作。而凶手恰好就在此时行凶，有村民推断，凶手应该事先已摸清了沙亚军的作息安排。
对于坊间流传的凶手其人，沙医生的遗孀王阿姨也有所耳闻。她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事发后，有认识凶手的村民告诉她，此人平日性格就很极端，“他们给我讲，以前工头拖欠他工资，也就几千元钱吧，他就拿着一把很长的刀去找工头，吓得工头马上把钱给他了。”
“我丈夫真不是一个看重钱的人，如果他当时带着刀去，让我丈夫把钱退还给他，我丈夫肯定会给的，也不至于就这么命丧黄泉啊！”说到这里，王阿姨不禁流下泪来。
村民说
十里八乡都知道他
一家四代都在他诊所看过病
25日上午，红星新闻记者来到沙亚军的诊所。从靖江市区到荷花村的公交线路中，有一站名就叫做“沙亚军骨伤科”。不难看出，这位乡村医生的诊所在当地，已经很有名气了。
▲以沙亚军骨伤科诊所命名的公交站
红星新闻记者看到，沙亚军的骨科诊所坐落在乡村公路边，是一栋显眼的三层小楼。分为前楼和后楼。前楼的一层，是平时接诊的门诊，上面两层是沙亚军一家和徒弟生活起居的地方；后楼三层，是诊所的观察部，骨伤严重的病人平时就留此观察。诊所还设有公共食堂。
而现在，沙亚军的诊所外，已围起了警戒线。
▲已拉起警戒线的沙亚军骨伤科诊所
虽然凶案已经过去了数天，可是每天仍有不少村民围在诊所四周，议论纷纷。
说起沙亚军，村民们都赞不绝口。“沙医生在我们靖江东边很有名，十个人九个都知道他。”村民们喜欢沙医生，是因为他治病不开刀，都采用中医疗法。普通的骨伤，去门诊找沙医生，花几十元捡几副膏药就能好。
在附近村民心中，沙医生像是他们的“定心丸”。“半夜三更，逢年过节，这些时候受了个伤，我们去沙医生房前敲门，都能把他拉起来帮我们看病。”沙亚军在荷花村行医三十年，村民们对他的这份信任，也是在岁月的点滴中建立起来的。“从我奶奶那一辈，就在沙医生那里看病，现在我自己的孩子有个跌打骨伤，第一时间也是送到沙医生家。只要沙医生在，我们都不担心的。”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对红星新闻记者说。
在采访过程中，一位好事者幽幽地说了一句：“说不定是沙亚军没把人治好。”此话一出，立刻遭到所有村民的指责，从大家愤怒地质问和责骂声中，不难看出，这位乡村医生在当地的口碑之好。
病人说
收费比医院便宜
治好病才收钱
在后楼的病床上，红星新闻记者看到几位仍留在诊所待观察的病人。
即使沙医生已逝，可仍有大约十位左右的病人不愿离去，他们说：“我们就相信沙医生，他人不在了，我们也相信他徒弟。”
▲沙亚军已去，但诊所仍有几位不愿离开的病人
倪大叔左脚骨头受伤，是没有离开的病人之一。他说：“我是沙医生看的最后一个病人。那晚快7点的时候，沙医生来病床前给我换了膏药，没想到七点半就传来沙医生遇害的消息……”
在病人眼里，沙医生最受欢迎的地方在于收费便宜，不开刀。倪大叔说，自己脚受伤后，第一时间来找沙医生治疗。沙亚军建议他先去市里的大医院拍片，再决定自己能否医治。“他收费比大医院便宜多了。”倪大叔说，沙医生看病几乎是治好了才收费，由于自己多年一直在此看病，知道他收费便宜，所以在治疗前，也从来不问收费，“我这次看病，应该也就是千把块，如果是在大医院治，弄不好还要开刀，说不定就要上万。”
倪大叔说，沙医生诊所的这个观察部，收费也不贵，每天就一百元左右，但这个费用是包含了治疗、床位、护工等的全部费用。
徒弟说
问诊治疗上药亲力亲为
常收治医院不接收的病人
在诊所里，红星新闻记者见到了沙亚军的徒弟小张。小张今年24岁，师从沙亚军5年有余。他跟着沙亚军主要学习中医接骨正骨手法。他说，师傅的行医技巧主要是中医手法加上内服外用中药，辅以针灸、拔罐等手段，花钱少、病人痛苦少，因此得以在三十年间声名远扬。
▲徒弟小张
说起师傅，小张心里满是崇敬。他与沙亚军同吃同住，几乎24小时都在一起。在他眼里，沙亚军对待职业严谨认真。“能治的病人师傅才接，不能治的，他从不乱说，他会建议去大医院。”小张说，有不少高龄病人，因为不能开刀，医院不愿收治，都会跑到沙亚军诊所里来寻求中医治疗。
“虽然有我们这些徒弟，但是师傅看病从来亲力亲为，连敷药换药这种小事，他也要自己来做。”小张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自己在此前并无医学背景，但在临床上，自己跟着师傅学到了很多。
小张拿出手机，给红星新闻记者展示师傅生前在诊所拍摄的照片，记者看到，大约八九十平米的门诊室内，四面墙上挂满了层层叠叠、全是病人送来的锦旗。
▲挂满锦旗的墙面（图右为沙亚军）
妻子说
治病不为钱
坚持行医一年收治患者上万人
沙亚军的遗孀王阿姨，至今仍无法忘记事发当天的景象。
“那天我在靖江市区带孙子，听见消息后立刻赶回村里的诊所。”王阿姨回忆，“到了村里，我看见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赶来了，大家把我家诊所围得水泄不通，深夜十二点，大家都没有散开。”
王阿姨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丈夫沙亚军16岁那年去如皋市拜师学医，3年后学成归来，在荷花村自家的小房子里开起了骨伤诊所。“他的诊所从最开始每天接诊三五个病人，到现在每天接诊上百人；诊所的地方也从以前村里的烂泥路上，开到了现在的马路边。”去年一年，沙亚军小小的诊所，接诊量达数万人。
在妻子眼中，沙亚军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病人。在诊所门口的招牌上，有一串电话号码，那就是沙亚军本人的手机号。只要病人打电话，哪怕沙亚军有事外出，也会立即赶回来看病，而深更半夜被病人从床上拉起，更是常事。
他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号公布在招牌上，我曾经也埋怨过他傻。可是我也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执着的人。
曾经有人羡慕地说，沙亚军诊所生意这么好，一定挣了不少钱。然而只有妻子知道，其实很多熟识的乡亲来找沙亚军看病，他根本不收钱。“都是乡里乡亲的，有时候一个小伤，他给一副药，根本不提钱。有时候乡亲们介绍来的病人，他就收个10块、20块。”
由于是自家诊所，所以沙亚军也没有固定作息，经常清晨5点就被病人叫起来，而深夜总是要等所有病人看完，他才能上楼休息，周末等节假日，更是没办法停工。去年七月，妻子实在担心沙亚军身体，才硬性给他制定了作息，早上七点半开门，每周二休息。然而，新规施行不到一年，沙亚军就遭此厄运。
乡里和睦
却也有医患对立的纠纷发生
坊间流传，犯罪嫌疑人霍某是认为沙亚军没有把自己治好，让沙亚军退还治疗费用，才做出了如此疯狂举动。然而村民们都认为，沙亚军平时与人为善，对钱也不斤斤计较，且医术过硬，遭人迫害，实在费解。
对于丈夫遇害原因，妻子也一头雾水。“我没有听丈夫说过有人找他退还医药费。”王阿姨说，丈夫在乡村行医一辈子，几乎没有遇到过医患问题。乡村医生一来收费便宜，二来都是乡里乡亲辗转介绍，很多都与村上的人沾亲带故，很难引起剑拔弩张的医患纠纷。
“三十年来，在我的记忆里，遇到医患纠纷的情况也不多。”王阿姨说，去年有个人手臂关节部位骨折前来就诊，在8天之内，他前后问诊3次，之后就没再来了。“关节部位的修复本来就需要小心，他没有再来，丈夫还担心他回家没有遵从医嘱。”结果一年多过去后，这个人忽然又再次出现了，还指责沙亚军没有把他的手治好，要沙亚军赔钱。此行他还带了几个社会上的人过来威胁赔钱，最后这事闹到了派出所……
沙亚军遇害后，他的家人和徒弟，劝说了部分留在诊所的患者离开，而剩下不愿离去的病人，将由其徒弟代为善后。
而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沙亚军一家人也没有答案。
今日讨论
一名乡村医生的死亡，折射出了在小城镇小乡村也存在着紧张的医患对立关系。如记者采访到的，沙医生行医三十多年，名声传遍十里八乡，却因为一时的矛盾而被人杀害，实在是令人惋惜。
你身边是否也有这样的“名医”，他们和病患的关系怎么样？
欢迎将你的故事分享至留言区。
END
红星新闻记者丨沈杏怡 摄影报道 发自江苏
编辑丨汪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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