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的成就在1952年-1979年GDP增长曲线上为什么看不出来
晨雾 / 文
一、一段网传录音引发争议
近日一段录音在网上广为流传。是一位湖南口音的女士（暂且称她M女士吧）打给Y电视台观众热线的电话录音。
电话录音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M女士称她看到Y电视台新闻频道的一款“数说中国”节目（应该是用数字说明新中国成立70周年来的成就的意思），在用一张图表来表示新中国成立以来，从1952年-2018年GDP增长。看到其中1952年-1979年一点都没增长，曲线是平坦的。然而从1979年到2018年曲线每年增长“突飞猛进”。M女士想质问此节目的编辑W，他的数据是怎么来的？凭据是什么？如果中国的GDP没有一丝增长的话，那么从1952年到1979年这27年中国人都白活了？中国人民都在喝西北风？请问W编辑，1952年到1979年中国人民在干什么？如果GDP没有一丝增长，大庆油田是怎么建出来的？工业基础怎么打下来的？两弹一星是怎么造出来的？农业怎么发展的？八万六千多座大大小小的水库是怎么建出来的？全国那么多大学、中学、小学是怎么建出来的？袁隆平的杂交水稻在1975年就研制出来了，这是不是在1979年之前？M女士说，这些成功是不是都是在1952年到1979年之间搞出来的。这还只说了一部分，中国所有的工业、农业、国防、科技、教育、卫生，都是毛主席时代打下来的。难道这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M女士说到这里越来越激动，后面的话是对Y电视台以及M编辑的声讨，话就很难听了。。。
不少人听了这段录音，全都出于本能地指责现在的媒体电视越来越不像话了，太不负责任。因为谁都不相信中国的GDP从1952年到1979年的增长为零。GDP的增长率可能没有改革开放以后那么快，但是也不太可能没有增长的呀。
二、Y电视台发布的图表曲线是啥样的？
到底是Y电视台的数据图有错误？还是这位M女士的理解有偏差。带着这个问题，笔者查到并回看了2019年9月16日中午12:00M电视台新闻频道的这段长度仅有2分钟的视频。找到了引发争议的那张“1952-2018年中国GDP变化曲线图”。
2019年9月16日Y电视台新闻频道“数说中国”节目1952-2018年中国GDP变化曲线图
这就是2019年9月16日Y电视台新闻频道“数说中国”节目1952-2018年中国GDP变化曲线图。从曲线图可以直观证实，M女士说的没错。从1952年-1979年曲线是完全平坦的，并且纵坐标GDP就在看上去零的位置。从1979年到2018年曲线“突飞猛进”式地快速增长。图上还特别在改革开放的关键节点1979年位置画了一条分割线，箭头向右标注：年均增速9.4%。这显然是指的1979年以后GDP的高速增长率。
读到这里，可以说“有图有真相”。Y电视台无法抵赖。谁都会认为这位女士说的是事实，说得在理。即便是动了粗口也是Y电视台的行为被气的。
需要提到的是，Y电视台在画面出现上述曲线前，先放了一段动态图。用每一个“立柱”高度表示了从1952年-2018年GDP的变化。每出现一个新的GDP“立柱”，屏幕上就会出现该年度GDP的数字。下图是笔者截取的1979年的屏幕画面。画面上能直观看到从1952年-1979年每年GDP“立柱”高度的变化。
1952年-1979年每年GDP“立柱”高度的变化
然后画外解说员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把历年来GDP数据浓缩到一个屏幕上。才把画面引向那张有争议的“1952-2018年中国GDP变化曲线图”。
还需要说明的是，整个视频开始时候画外解说员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用人民币代表我国1952年的GDP，那么2018年的经济总量可以换算成1300多个。
三、1952年-2018年间每年GDP的详尽数据是啥样的？
但是我们到此为止，我们还只看到了这张有争议的图，并没有看到支持这张图的数据。也就是从1952年到2018年中国每年的GDP数据。就此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笔者找到了中国从1952年-2018年每年GDP的详尽数据。并且在EXCEL上把数据做成曲线图。
十分惊人地发现，使用1952年-2018年66年数据做出来的GDP年度变化曲线居然与该电视台播出的曲线完全一致。不仅从1952年-1979年曲线是完全平坦的，甚至到了1982年也还是平坦的，并且纵坐标GDP几乎就在零的位置。从1979年之后，确切地说大约从1983年后才看出曲线纵坐标稍有一点点偏离零的位置。到2000年之后曲线才开始“突飞猛进”式地快速增长。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难道从1952年到1979年中国的GDP真的没有增长吗？看一下上图左边的数据就知道了。因为文字太小，我们把几个重要节点数据说一下：
我们选择了若干个关键年度节点的数据，其中我们故意采集了更多一些的1952年-1979年的数据。我们看到中国GDP从1952年到1979年总体来说是在增长的。但是存在如下几个特点：
1、从1952年到1979年每年GDP的基数很小。如果把2018年GDP看作是100%，那么1952年只有不到千分之一（0.075%），1979年也不到百分之一（0.455%）。
2、从1952年到1979年每年GDP的增长变化也很小。从1952年到1962年第一个十年增长只有1.71倍。从1952年到1979年27年增长只有6倍。相比之下，从1952年到2018年66年增长了1326倍。从1979年到2018年39年增长了220倍。
3、虽说中国GDP从1952年到1979年总体来说是在增长的。但是在两处局部区间出现过GDP下降。一个显然是受到1961年-1963年受到“三年自然灾害”影响，GDP出现了下降。直到1964年以后才恢复上升趋势。另一个是1967年-1968年GDP低于1966年之前，出现下降。这个也比较好解释，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的头两年社会混乱影响到经济。
上面的几个特点如果反映在这张曲线图上，只要按照正常构图比例浓缩到一张图上，从1952年到1979年每年GDP的基数很小，变化也很小。如果用一张正常电视屏幕能合理布局的曲线图来表示，看上去就确实是一条接近零的平坦的直线。但是这并不能说明1952年-1979年这27年我国GDP为零，更不能说明这27年我国建设就一点成就都没有。只是相比之下用GDP所反映出的成就没有2000年以后大，GDP的变化也没有没有2000年以后大。
1979年前后两段相比之下有多悬殊呢？打个比方。如果说1952年中国的GDP是一座一层高的楼房，那么1979年就是六层高的楼房了，而2018年就是1326层高大厦。假如有人真的站在1326层大厦上向下看1-6层的建筑，你还能看到吗？看不到那是构图比例的问题，不意味着它不存在。我们前面提到了，南端视频开始时候画外解说员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用人民币代表我国1952年的GDP，那么2018年的经济总量可以换算成1300多个。就是想说明这个意思。但是这句话恐怕很少有人注意到了。
四、视频曲线引发的争议误会和修正
把事情说开了就会发现这是一个误会。Y电视台的曲线图并没有错。当这些数据浓缩到同一个屏幕上，1952年-1979年的曲线确实就像是一条处于零位置的平坦曲线，看不出变化了。但是不等于没有变化。只是基数和变化都太小而已。也不存在贬低1952年到1979年成就的问题。这是M女士对曲线的理解有偏差。
那么，有没有办法避免出现这种偏差呢？有。但是在一张图上表达有困难，除非把1952年-1979年与1979年-2018年分成两段来表达。缺点是不容易直观表达改革开放前后的巨大变化来。如果一定要用一张图来表示，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表示GDP的纵坐标通过对数换算一下。
把表示GDP的纵坐标通过对数换算一下
我们看到上面关于1952年-2018年GDP有两条曲线，下面一条是原始的曲线，看上去1952年-1979年是一条位于零的平坦曲线。而上面一条把表示GDP的纵坐标通过对数换算后作出的。对数曲线的优点显现出来了：1952年-1979年GDP变化被显现出来了。甚至连1961年-1963年受到“三年自然灾害”影响GDP下降和1967年-1968年因运动再次出现下降都能看出来。当然对数曲线的缺点也是很明显的：1979年改革开放前后GDP巨大变化的效果也被磨平了。看上去从1952年-2018年这66年GDP的上升变化没有什么区别了。
五、计划经济时期有些生产成果是无法计入GDP的
Y电视台发布的1952年-1979年GDP的曲线图并没有错，但是却引发争议。除了上面解释的原因（可能读理工科的的人更容易理解）以外，除了1979年前后两个阶段GDP发展变化比较悬殊以外，还有一个相对次要些的原因，那就是GDP这个指标是否适合于用来描述计划经济。我们知道。GDP的定义是国内生产总值，是指按市场价格计算的一个国家（或地区）所有常驻单位在一定时期内生产活动的最终成果。中国于1985年才开始建立GDP核算制度，1993年中国正式取消国民收入核算，把GDP成为国民经济核算的核心指标。这就说明GDP本身是适合于描述市场经济的。此前计划经济时代是用国民收入来衡量国家经济发展的，而有一些生产成果是非市场行为，是无法计入GDP的。例如网传录音中的M女士提到的，在1953年-1979年期间，我国需要水利建设、农田基本建设都是由国家组织，征用农民无偿建设的。这些成果是无法计入GDP的。所以这也会使得1952年-1979年GDP统计偏低。这也是造成误解的一个次要原因。
注：
1、本文只涉及数据和数据表达对GDP曲线理解的效果。不涉及通货膨胀、汇率变化等更多因素的影响；更不涉及也不纠缠与此有关的历史人物评价的争论。
2、徐毅先生为本文提供了数据贡献，表示感谢。
发布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