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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为什么要删除2岁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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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浪潮工作室

每个人对这些场景应该都不陌生。

逢年过节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最经常说的就是:“还记得吗,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面对亲戚们期盼的小眼神,大部分人只能哈哈一笑,脑海里空空如也。

父母经常在饭桌上聊起的童年趣事,讨论自家的宝贝多么调皮捣蛋,胆大包天,经常摔得鼻青脸肿。

无论长辈们多么眉飞色舞,低头看看膝盖上还健在的疤痕,当事人对这些事却毫无印象。

小学的同学也许还能记得几个,但是幼儿园的同学和老师都统统面目模糊。能想起来的只有幼儿园门口卖甜筒的大爷和六点开始的《大风车》。

对不起大姑二叔,不记得真的不是故意。大部分人对两岁之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哪怕是模糊的印象。

造成这种童年失忆症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关于这个世界最初的美好记忆,能否被寻回呢?

我还不知道我是谁

人在两岁前并不是完全没有记忆,而是根本不知道在何处安放这些记忆。

很多人可能记得排队两个小时买到的第一杯奶茶是什么名字,但是大概率想不起来自己两岁时喝的奶粉是哪个牌子。

自传体记忆是人类独特的记忆系统,它的发展横跨童年和青春期,负责将过去的记忆整理成一个人总体的生活回忆[1]。在独特的时间和地点的情景记忆对于定义我们是谁至关重要。但是在两岁之前,儿童无法形成或存储情景记忆以供日后回忆,这种现象被称为婴儿失忆症[2]。

心理学家认为,每个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幼时记忆细节的人,都患有童年失忆症(Childhood Amnesia)[3]。那些关于婴幼儿时期的记忆似乎消失地一干二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自我意识的萌发对婴幼儿形成记忆至关重要。婴儿注意世界的方式与成人有着系统性的差异,他们大脑的工作方式也是不同的。孩子似乎是在让世界决定他们看到什么,而不是自主意识来决定看到什么[4]。

拥有在镜子里认出自己的能力是自我意识发展的一个重要节点[5]。在镜像红点实验中,研究者将红点标记到婴儿的额头。如果婴儿能够意识到镜子里是自己,就会用手去扣自己的额头。一岁半以前的婴儿都不能意识到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6]。

婴儿尚未建立自我意识,并不知道镜子中的人究竟是谁 / 视觉中国

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谁,从打翻了桌上水杯会哭开始。

当路都还走不舒畅的小宝贝,也会为拿不到摇篮椅外面的玩具而皱眉和沮丧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拥有了独立的自我意识。杰罗姆卡根认为自我意识的根源出现在生命的第二年的下半年[7]。

小宝宝只靠自己拿到心爱的玩具后,笑得很开心 / 视觉中国

比如说,十八个月大的宝宝企图模仿父母自己独立穿衣服的时候,还没拿起袜子,就已经在使劲皱着眉头。这种苦恼的感觉也是当一个人拥有自我意识之后,才会有的生命体验。

一项关于儿童失忆症的实验表明,随着年龄的增长,能被保留下来的幼儿时期的记忆会越来越少[8]。

美国埃默里大学心理学系的研究者,通过收集不同组儿童受试者五岁到九岁的记忆,与受试者母亲所描述的同一事件做对比分析。

针对三岁时发生的同一事件,五岁、六岁和七岁的儿童能记住60%左右甚至更多的事件细节,而这些儿童到了八、九岁的时候却只能记得不到40%的事件细节。这个结论对于研究成年人的记忆分布同样意义重大。

随着时间的流逝,能够想起的早期记忆越来越少 / [8]

儿童在六到七岁时才能拥有清楚描述记忆中的某件事情的能力,且长期保留这些记忆。卡根认为造成儿童失忆症的主要原因是生物原因,而非社会文化原因[7]。

关于童年记忆丢失的秘密,就藏在大脑的记忆机制里。

大脑在疯狂自我修剪

真的有人可以记得自己第一次喝到母乳时的场景吗?那个时候妈妈是穿白衬衫还是粉裙子呢?

其实人的记忆并不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且遗忘的速度远超预期的水平,出生后第一个时期形成的情景记忆很快就会被遗忘[9]。

导致记忆难以长期储存的原因是,储存记忆的海马体早期并没有发育成熟[9]。

海马体是大脑记忆机制的重要载体,记忆丢失是因为早期尚未发育完全 / 视觉中国

一项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研究,表明婴儿在第一年几乎没有长期的记忆能力。来自哈佛大学心理学系的学者认为,婴儿长期记忆的水平从第二年末期才开始逐渐改善[10]。这些记忆的长期储存需要海马体,并且依赖海马体功能的发育完善才能发挥作用。

海马体是人的大脑中一个涉及学习和记忆的重要区域,负责将短期记忆转变为长期记忆。海马体就类似于人脑的记忆储存U盘,使用回忆功能的前提,首先是把记忆储存进了海马体这个U盘里,才能在回忆的时候随时随地读取。

大脑在发育的早期更具有可塑性。婴儿期的大脑发育其实异常活跃,位置视觉的短期记忆能力在第一年显著增加[11]。

小婴儿对自己在家中见到过的东西,都会留有印象。所以他们才能够在房间里爬来爬去,找到自己想要的某个小汽车或者布娃娃,只是这时婴儿还不具备长期记忆的能力。

即使路都走不利索,婴儿也能在家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玩具 / 视觉中国

对于人类来说,从足月出生到2岁这一时期的特点是大脑快速、动态地发育[12]。

婴儿在出生时,大脑里约有1000亿个神经元细胞,比成年人还多15%[13]。在婴幼儿时期,神经细胞疯狂的繁殖和持续的大脑发育,代谢掉了绝大部分的承担记忆功能的神经细胞。

两岁前记忆丢失的重要原因之一,也可能是前额叶的突触修剪(synapse pruning)。

大脑中的突触密度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这些突触出生后迅速增加,在1-2岁时达到峰值,比成人水平高出约50%[14]。突触的密度在青春期急剧上升,然后在成年期稳定下来,在生命后期可能略有下降。

神经细胞之间的突触是重要的传递信息的中介,1-2岁达到峰值 / [14]

神经细胞之间靠突触进行连接和交换信息,这些突触可以说是神经细胞之间的邮差。

人类的大脑从最原始的生命形态演变成现在复杂的结构,经历了数百万年的进化。一个有悖常识的研究发现是,大脑的不停进化并不都是为了变得更加理性[15]。大脑在不停的进化过程中,是为了在已有的结构上更新,增加新的功能[15]。

为了让之后大脑记忆的神经网络树更加枝叶繁茂和功能完备,神经细胞的突触的自我修剪显得十分必要。

在人的自我意识形成之前,大脑的记忆机制先人一步,做出了删除绝大部分婴幼儿时期记忆的选择。

记在心中口难开

既然海马体中疯狂发育的神经细胞并没有因为突触修剪就被完全消灭,那么两岁前的宝贵回忆都去哪了?

为什么过年时,长辈们关于小侄子刚会爬就偷吃饺子的调侃,时年二十五岁的本人就是毫无印象呢?

春节走亲访友的经典开场白:记得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 视觉中国

童年失忆分为两个阶段,早期绝对失忆和后来的相对失忆[3]。

婴儿的注意力没有成人那么集中,孩子的记忆力是更容易表现为外源性,即被外部世界吸引注意。在卡片记忆测试中,更容易关注到无需注意的信息[4]。

从出生到大约2岁是早期的绝对失忆阶段。而在相对失忆期间,仍然保留了一些选择性记忆,但成年人的记忆水平直到大约6-7岁才会出现。

婴儿语言和成人语言之间有难以跨域的鸿沟,婴儿记忆无法用后来习得的语言表达。这仿佛是把USB接口的手机插在了Type-C的充电线上,干着急也没什么用。

这些记忆虽然难以用语言表达,但是可能存在于肌肉记忆里。比如,长大成人后在房间里偷吃零食,听到老母亲开房门的脚步声,还是会紧张地眼皮直跳,手心冒汗。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这句在互联网上被疯狂点赞的流行语说的其实有一定的道理,虽然婴幼儿时期的记忆无法用后来学到的语言进行表达,但是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

在一些儿童暴力犯罪事件中,婴儿时期的记忆可能以肌肉记忆的形式存在,特定的动作会引起眼球转动等肌肉动作[16]。

与妈妈的友好互动和抚摸,可以增强小宝宝的安全感 / 视觉中国

心理学研究认为,在婴儿发育的前期,最大的社会心理危机是信任与怀疑[17]。在婴儿期建立信任和对周遭环境的安全感,有利于后天更加积极地充满希望地面对生活。

婴儿时期的外显记忆虽然在后来所剩不多,但是内隐记忆依然会通过性格和行为长久地影响一个人的生活。安全感的建立其实有赖于视觉、触觉以及听觉等多个感官维度的积极刺激。

著名的恒河猴实验,证明了安全感对灵长类动物的重要性[18]。

研究者通过测试刚出生的婴猴是会选择胸前挂有奶瓶的铁丝假人,还是触感更好的布料假人,来判断身体接触对婴猴发育的重要性是否超过了哺乳。

小猴子为了更加舒适的身体触摸甚至放弃了哺乳,足以说明身体触摸会提供给小猴子更多发育所必要的安全感。在这一点,喜欢旧毯子和毛绒玩具的人类也深有同感。

毛绒玩具柔软舒适的触感,可以为婴儿提供安全感 / 视觉中国

安全感对于所有人来说都非常重要,适当温柔地抚摸和爱的抱抱,对人类幼崽的健康成长尤为重要。

所以那些关于婴幼儿时期的美好记忆并没有彻底消失,父母长辈会一直记得那些对你而言空白的珍贵记忆。

那些被遗忘的快乐时光,会成为治愈一生的童年宝藏。

参考文献:

[1]Fivush, R. (2011). The development of autobiographical memory.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62, 559-582.

[2]Ribordy, F., Jabès, A., Lavenex, P. B., & Lavenex, P. (2013). Development of allocentric spatial memory abilities in children from 18 months to 5 years of age. Cognitive psychology, 66(1), 1-29.

[3]Jack, F., & Hayne, H. (2010). Childhood amnesia: Empirical evidence for a two-stage phenomenon. Memory, 18(8), 831-844.

[4]Gopnik, A., Meltzoff, A. N., Kuhl, P. K. (2001). How Babies Think: The Science of Childhood. Britain: Phoenix.

[5]Filippetti, M. L., & Tsakiris, M. (2018). Just before I recognize myself: The role of featural and multisensory cues leading up to explicit mirror self‐recognition. Infancy, 23(4), 577-590.

[6]Amsterdam, B. (1972). Mirror self‐image reactions before age two. Developmental Psychobiology: The 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Developmental Psychobiology, 5(4), 297-305.

[7]Kagan, J. (1981). The Second Year: The Emergence of Self-Awareness. Cambridge, MA and London, England: Harvard University.

[8]Bauer, P. J., & Larkina, M. (2014). The onset of childhood amnesia in childhood: A prospective investigation of the course and determinants of forgetting of early-life events. Memory, 22(8), 907-924.

[9]Riggins, T., Canada, K. L., & Botdorf, M. (2020). Empirical evidence supporting neural contributions to episodic memory development in early childhood: implications for childhood amnesia. Child development perspectives, 14(1), 41-48.

[10]Liston, C., & Kagan, J. (2002). Memory enhancement in early childhood. Nature, 419(6910), 896-896.

[11]Ross‐sheehy, S., Oakes, L. M., & Luck, S. J. (2003). The development of visual short‐term memory capacity in infants. Child development, 74(6), 1807-1822.

[12]Gilmore, J. H., Knickmeyer, R. C., & Gao, W. (2018). Imaging structural and functional brain development in early childhood. 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19(3), 123-137.

[13]Sakai, J. (2020). How synaptic pruning shapes neural wiring during development and, possibly, in disease.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7(28), 16096-16099.

[14]Huttenlocher, P. R. (1979). Synaptic density in human frontal cortex-developmental changes and effects of aging. Brain Res, 163(2), 195-205.

[15]Bilbao, Á. (2016). El Cerebro del Nino Explicado A los Padres. Spain: PLATAFORMA EDIT.

[16]隋佳汝.(2021).童年虐待经历者在不同语言表达唤醒下的行为与眼动特征研究(硕士学位论文,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军医大学).

https://154.8.199.192/KCMS/detail/detail.aspx?dbname=CMFDTEMP&filename=1023472347.nh

[17]Maree, J. G. (2021). The psychosocial development theory of Erik Erikson: critical overview. Early Child Development and Care, 191(7-8), 1107-1121.

[18]Harlow, H. F. (1958). The nature of love. American psychologist, 13(12), 673.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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