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离开了秋天，我才能写秋天。
——改句自海明威《流动的盛宴》
好的下午茶，世界各地版本各不相同！
在巴黎，你当带着你的波伏娃或你的萨特，坐到花神咖啡馆或双叟咖啡馆门前小小的座椅上，面向马路，不论春夏秋冬，那都是最好的巴黎下午茶啊。
在东京，你当赶到春天的樱花树下，自带一块花布，自带点心和茶水，自带羡慕的眼睛，与樱花久久对晤。风起处，落花缤纷。那落一地的，是多少个春天的情思与秘密啊。
在京都呢，那就是秋日正浓的时候，你要寻一株红枫，寻一家红枫下的咖啡馆，那非得是几百年老店方能安身一颗久等的心灵，老板，来点……来点什么都行！
在上海哦秋日，那非得在梧桐树下，看秋天挂满梧桐，梧桐们将整个秋天分出前后左右，分出了时光的轻重缓急，分出了喧哗与骚动与沉思。满目的秋天晒着太阳，满目是斑斑驳驳的秋天，秋天抛抛洒洒。马路上又是踩落叶听秋的日子。脚以下是少年，头以上是秋思。那是在什么马路上都是最好的秋天啊，就是买一杯麦当劳咖啡，坐到马路牙子上，那也是上海最好的秋日下午茶哎。
在上海武夷路，我须寻得一株80年的桑树，喝点桑树下午茶。不论上午下午还是傍晚，让时光缓慢倾泻，抬臂阻挡让冬日慢慢来临。
全世界，秋日下午茶各不一样，但是哦，与众不同的上海女人，是一模一样的！
图：巴黎下午茶
1
与众不同的上海女人
图：《十三邀》：许知远访陈冲
我写过“又甜又咸的上海女人”，打算再写一篇“知冷知热的上海女人”，而这一篇叫“与众不同的上海女人”。
许知远的《十三邀》采访上海女人陈冲，将这种“与众不同”定义为做自己，勇敢到不在乎他人。
陈冲，1980年，凭借《小花》获百花奖最佳女演员——那时候，中国人不知道美国奥斯卡奖，但在中国人心目中，那个年代的百花奖就是奥斯卡奖，就是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上海女人陈冲会这样选择或赞成这种选择——在自己最有名的时候，去美国，重新开始。
后来在采访中，许知远问，今天的陈冲会对那个年代的陈冲聊什么？陈冲反问，她能有什么聊的？电闪雷鸣中时光千回百转，陈冲抬高手臂拍着桌子安慰那个自己说，没事啦，不用着急！
陈冲的外公是留学英美的中国药理学奠基人张昌绍，1941年，中国抗战最艰难时刻，从哈佛归国。1981年，陈冲赴美留学。上海外婆不得不一次次声明：我们一家人都回来了，小冲也一定会回来的。
小冲在姜文电影《太阳照常升起》，出演一个被摸屁股的医生。剧中有场戏是三个男人在一块白幕布后面调戏林大夫，轮流摸她的屁股。戏拍完，陈冲说：“隔着这么厚实的幕布，我也能感觉到哪一只手是姜文的。”
作为女演员，要拍激情戏，有绯闻。多事者传话给陈冲老公彼得：“你老婆演那裸戏，够棒的！”彼得说：“你还没看她在家里呢，比那可棒多了！”
这个桥段是多年前读过的，至今我还记得——陈冲的做自己，陈冲的勇气，陈冲的与众不同！
上海女人的与众不同还有什么？我特别拉列一个名单，如果每个人只能说一件与众不同的事，我会这样概括她们：
张爱玲的与众不同在那件华丽的袍子上。张爱玲的文字真的与众不同哎。
一死了之，或一疯了之的演员，有25岁自杀的胡蝶，31岁得精神病的周旋，48岁自杀的上官云珠，甚至77岁自杀的江青。我还是说说阮玲玉吧。
阮玲玉，名我所欲也，出名即出大名，死即轰轰烈烈。12位上海电影界知名人士扶灵，30万人吊唁，送葬队伍达3里路。那一年美国《纽约时报》头版新闻是，《近代国际上之最大的葬礼》。那一年阮玲玉25岁。
黄宗英的与众不同，在她理解赵丹的一句话当中——赵丹的死是他导演的最好的一部电影。黄宗英的与众不同，在于她的理解。
最近我一直读《傅雷家书》，读她的对远方游子的满纸的母爱。宁折不弯的傅雷自杀，夫人朱梅馥本无必要追随。朱梅馥追随傅雷，以死诠释对丈夫的爱。
你是否还记得那句江湖行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做到这个境界的，竟是一个如此柔软的上海女人。这是傅雷夫人朱梅馥的与众不同。
潘虹是我尊重的上海女人。《人到中年》成得大名。平常就做一个普通上海女人。逛超市，遇到粉丝认出来，拍照，签名。
谢丽娟，没有官威的女领导，平常得如身边的一个普通上海女人。坐地铁，靠地铁门站着，被市民认出拍照传到网上。市民以此表达爱戴，我以此表达敬意。
王安忆的与众不同，以《长恨歌》塑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上海女人王琦瑶。
陈丹燕写出《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红颜遗事》、《上海的金枝玉叶》三部曲。她的与众不同是当上海女人的当仁不让。
邬君梅，1994年，在美国获得好莱坞独立精神奖。上海女人的独立精神之于与众不同。
马伊琍的与众不同，处理离婚这件事上。在他出轨的时间上，晾它几年。在我的时间，时间一到即离婚。
孙俪的与众不同，在一出戏里。她的《甄嬛传》宫廷戏，一个上海女人演好了娘娘。我会说，娘娘就是上海女人应该有的样子，她演的就是上海女人。
俞菱的与众不同呢？我会说，我的与众不同是想与众相同！但其实我做不到！
2
与众不同的上海马路
图：《上海，城市的记忆——64条永不拓宽的道路》之武夷路
跟俞菱逛马路办公室有一本珍贵画册，《上海，城市的记忆——64条永不拓宽的道路》。那是2016年春天逛长宁路，1978号的华萃艺术莫先生所送。
武夷路，属上海64条永不拓宽的道路之一。画册中，画家廖炯模定格了武夷路的整个夏天，浓郁的梧桐以及比利时驻上海总领事馆门前的马路，光影斑驳，让人心情格外明朗。
还记得北京人说起自己的“半天”和“半条街”生意吗？过一条马路差不多要过一条人行天桥，是说马路管理的宽窄。所以，每每感激那时候提出上海64条“永不拓宽”这个概念的智者们。
2007年，上海确定了144条风貌保护道路(街巷)，其中将64条马路纳入一类历史风貌道路保护名单，承诺“永不拓宽”，不允许做出任何形式的拓宽，街道两侧的建筑风格、尺度都要保持历史原貌，原汁原味保存老上海文化，受“最高级别”的保护。
后来，2017年上海新增了29条不扫落叶的景观马路，也让逛马路的我举手加额称赞。这一地落叶，让我想起复旦大学“民间校训”——自由而无用的灵魂。
诗人顾城是上海武夷路的一个传说。
因为火车上邂逅上海女人谢烨，顾城花4000元，在武夷路买下一栋2层楼的破旧房子。
戴着自制帽子的顾城。在天钥桥路上接谢烨。在武夷路的屋子里写作。在附近打印社打印诗稿。背着书包到邮局投稿。一首诗赚10块、8块稿费。在武夷路的院子里洗衣服。在武夷路接待北岛。在武夷路上背叛世俗。顾城在稿纸上写下“黄河像一块尸布”。在武夷路朗诵舒婷、聂鲁达、艾略特。从武夷路出发去绍兴路上海文艺出版社。从武夷路出发到上海师范大学演讲。推着自行车的顾城从武夷路走过。这里是他离世俗很远的地方。这里成了他的远方。
顾城的武夷路小屋，现在的位置是上海体操馆。
武夷路，东西走向，原名“惇信路”（Tunsin Road），筑于1925年，1943年，以福建武夷山，改名“武夷路”。武夷路还住过“蒋介石的文胆”之称的陈布雷先生。
秋天里的魔都到处是梧桐，就像冬日大雪里的上海，抹去了与众不同，呈现着与众不同。
3
与众不同的上海老洋房
走进这栋老洋房，是因为在繁荣的都市中心，看见一株老桑树，一株有80年历史的桑树。
桑树长在武夷路199号丝享荟，也长在我们的童年。
每年春天，有多少孩子，作为功课，要养一养蚕宝宝？胖子一样的蚕宝宝，曾经是所有城市小囡的宠物。为了宠物，我们在童年采集桑叶。
在上海这个城里采桑，就像像古诗采风一样不易吧。没有发现这株桑树前，这株桑树一定喂养了很多蚕宝宝。这些蚕宝宝化成春天的蝴蝶，在一个彩色的世界翩跹。蚕蛹的那栋白色小房子，便成为缫丝工艺流程，加工成为中国丝绸。
武夷路199号的老洋房，这里原是1937年造的英商纶昌纺织厂高管住房。老洋房的庭院里，老桑树日夜守护着中国式的家园。
老洋房是旧上海纺织厂存在的活化石，老桑树是中国纺织的家谱封面。老洋房和老桑树全部来到2019年，一个时光的记号，一个上海文化的深度胎记，为我们标出某种地标。
我在这株80多岁的老桑树边，喝一杯桑茶。
我曾说，中国人的精神家园都在一本《诗经》里，桑园里：惟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不属于毛，不离于里。天之生我，我辰安在？
中国人最早的爱情发生在桑林里：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孟子的理想世界在桑园里：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
在大城市找到一株桑树，就像找到我们的童年，以及温暖的故乡。
4
与众不同的上海甜食
一杯咖啡能叫醒一个下午，但我发现，一款甜品也能叫醒整个下午——满口下去，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活了。
张爱玲喜欢，鲁迅喜欢，木心喜欢…我也喜欢的。这句话，后来成为这款甜食的艺名。
一块糕团，是上海人牵肠挂肚的美味乡愁。木心先生在《云雀叫了一整天》里写“湿点心”：一见糕团就显出情分来，鲁迅也是喜爱糕团的。见鲁迅先生爱吃糕团，更觉可亲可敬，世界大同。
手捏这块糕团，又暖又软，一整块放入嘴里，是久违的童年的幸福滋味。这是一块升级版的糯米糖糕，糯米里加入清新的桑茶，包裹着花生、芝麻和白糖，随着每一次咀嚼，香气在唇齿间缓缓飘散开来，简简单单，快乐而满足。
还有一款桑茶蛋糕，很是惊艳未来的岁月。
松软的海绵蛋糕，融入薄青色的桑茶泥，刚入口是蛋糕的奶香，随即被蜂拥而至的桑茶味代替，伴着些许青草香在口中徘徊，很田园。深入往下挖，是细腻绵密的鲜奶，大口吃也不甜腻，称得上是蛋糕中难得的清淡分子。
恕我肤浅啊，这是两款上海乃至这个星球上，从来没有出现的桑茶甜品啊！
5
与众不同的上海咖啡
我喝过的咖啡千杯万杯。我在上海喝咖啡。我在东京喝咖啡。我在巴黎喝咖啡。我在寻找一座城市一间终生难忘的咖啡馆。寻找一杯咖啡，从中觉醒。
今天，我以喝抹茶拿铁的热情，品一杯桑茶拿铁。
喝过各种拿铁，我也是第一次喝桑茶拿铁。暖棕的咖啡里透出苔绿的拉花，那正是秋日的色彩，在梧桐落叶上海西区的老洋房里，自然的气息，充满你的眼睛。口感也与素日喝的咖啡不同，清爽的桑茶味，夹杂着馥郁的奶香和咖啡的醇香，原来桑茶与咖啡可以如此合拍。
《本草纲目》里记载了桑叶被誉为“神仙叶”，能止咳消渴，并具有清血功能，可以将血液中过剩的中性脂肪和胆固醇排清。要知道吃货们之所以会胖，都是腹部手臂等脂肪细胞里存了太多的脂肪，喝桑茶好处多多。
或可以直接喝一杯桑汁。每一个乡村长大的孩子都记得，非得吃得满嘴乱红才回家。
6
与众不同的上海
这篇文章，怎么结尾呢？只能是与众不同的上海，才收得住。
王安忆《长恨歌》，据说是以江苏路上的一个老洋房里的上海女人为小说原型，创作了一个叫王琦瑶的上海女人。这是1999年版本，P39页：
“照片上的王琦瑶，不是美，而是好看。美是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还有打击的意思；好看却是温和，厚道的，还有一点善解的。她看起来真叫舒服。她看起来还真叫亲切，能叫得出名字似的。”
“《上海生活》选它作封里，是独具慧眼。这照片与‘上海生活 ’这刊名是那么合适，天生一对似的，又像是＂上海生活＂的注脚。这可说是‘上海生活 ’的芯子，穿衣吃饭，细水长流的，贴切得不能再贴切。”
上海女人的故事很多。上海女人的故事很长。有漫长的，有匆忙的，但当下须得美好！上海女人的与众不同，都因为这座城市叫上海。自1843年开埠以后，上海就与众不同了。村松梢风说，这叫魔都。聪明的上海人创造一个词——海派。
这一株长在武夷路199号的桑树，还有很多与众不同。我曾经在这株80岁的老桑树下，吃过每道菜都与这棵桑树有关。——很清奇的滋味的煎桑叶，肥美的桑茶牛肉粒，透着清茶的味道桑叶元宝虾，香味四溢的桑茶盐酥鸡，入口即融化牛油果桑叶泥。
还有，江南丝绸，上海丝巾，海派旗袍。桑茶咖啡、桑茶甜食，桑茶菜肴，丝绸，领带，丝巾，旗袍，哪一样不是从一株桑树上生长出来的呢！
这是一碗一碗的桑树，这是一衣柜一衣柜的桑树。这是一碗一碗的老上海，这是一衣柜一衣柜的老上海。
上海女子，须得穿着旗袍，隆隆重重地，超有仪式感地，晒太阳，晒与众不同的下午茶。
留出时间给与众不同的自己，这便是上海女人！
也许离开了巴黎，我才能写巴黎。
——海明威《流动的盛宴》
上海的你还有哪些与众不同之处？
发布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