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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我是一个好作家,但不是一个好编剧

剧研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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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文学的功能是什么”这个问题,刘震云和他母亲曾有过一番探讨。

彼时上了北大文学系的刘震云认为,文学的作用是为了表现生活,而母亲说,如果是为了表现生活,那直接看真实的生活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看小说。

于是刘震云说,那写小说是为了揭露生活?然而揭露生活的什么呢,谁又敢说所见即真相?

后来刘震云在看很多经典名著,文艺作品时意识到,人的肉体会死去,人的年龄会增长,但艺术作品不会,《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等人物,他们在艺术作品中获得永生,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留住时代中那些珍贵的人和事,以及隐藏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情感”,这或许才是艺术的功能所在,也是文学和电影的相同之处。

刘震云作为当代文坛重要的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其创作的《一地鸡毛》《温故一九四二》《一句顶一万句》等作品,被认为开创了中国文学的“现实魔幻主义”。

而随着他的小说《一地鸡毛》《手机》《我叫刘跃进》《温故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莲》等相继被搬上大银幕,获得各大奖项,亲自担任编剧的刘震云和影视圈也结下了不解的缘分。

作为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文学与电影一直都有着密切且错综复杂的关系,在漫长的文学和电影发展史中,二者此消彼长相互影响。作为一个拥有作家和编剧双重身份的人,刘震云对于文学与电影的看法有着独特的视角。

在2020“大师之光”青年编剧高级研习班上,刘震云用一天时间以“从文学到电影”为主话题,分享了他的创作历程。

吴天明导演发起的青年电影专项基金,成立五年以来,一直致力于提升中国青年编剧的创作水准,让更多的青年影人受益于专业化、多元化、国际化的公益编剧课程。

此次落地济南莱芜,邀请了国内电影、电视剧和文学创作领域具有代表性及影响力的导师,希望为国内的青年编剧开拓更广阔的创作思路。作为一个跨界文学和影视的大家,刘震云就是其中受邀导师之一。

创作论

刘震云作品中有很多对人性的思考和对情感的写实,给人以震撼的画面感和心灵激荡。那么作为一个小说家,他是如何进行创作的呢?

1、作家应是聆听者,倾听那些被忽略的人和事儿

很多时候,读者的反馈能够让作家更深入的认识自己的作品。刘震云分享曾经在国外做《我不是潘金莲》书籍推广的历程,遇到一位读者说,在看到李雪莲对着牛说话的时候,她深感悲伤,人们都不听她的话,只有沉默的牲畜陪着她。

而后又想到其实还有个人在聆听,那就是作家本人,是他发现了李雪莲,创造了李雪莲。

刘震云说,其实很多时候作家就是那头牛,倾听那些被忽略的人,那些被忽略的事儿。他也在多个场合强调,自己是作品中人物的“聆听者”,在创作中跟他们聊天,听他们的心事。

而作为文学和电影工作者,如果能准确的捕捉,隐藏在周围,却总是被忽略的人物情感,那将会是一部很好的作品。

2、写生活中的人,故乡成为创作宝库

刘震云的故乡和故乡人,成为了他文学致胜的法宝和开掘文学矿藏的钥匙。

刘震云回忆到,在写作拉不开栓的时候,他妈看到他的苦闷,曾问了一句,写东西的里面,鲁迅就是大个的吗?刘震云回答,很多人都奉他为祖师爷。于是他妈说道,那这事不这难。

鲁迅的书我看过,后园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这我都能写出来。我卖酱油,一个是酱油缸,一个也是酱油缸,很容易。我就是识字少。

刘震云也曾提到他一米五六的姥姥,说她是割麦子的超级高手,几里地远的麦子,她能一气到头,把众多大男人抛在半中腰。刘震云有一次跟姥姥炉边夜话,问,你为什么能割那么快?

姥姥说,我为什么这么快?我割麦子从来不直腰。你直一次,就想直第二次,第二十次,第二百次……你就永远割不完麦子。

他还有位做木匠的舅舅,曾说,我能成为一个好木匠,是因为别人打一个箱子用三天时间,而我用六天。

每逢自我怀疑时,他习惯于从童年往事中汲取力量。

曾经那位外国读者还表示,在刘震云的小说里看到了中国人幽默,看到了中国百姓活色生香的生活。

“幽默”是很多人对刘震云及其作品的评价,而他一再申明:“我是我们村最不幽默的人”。 随便找一位老乡,即便三岁孩子都特别幽默,因为“他们平常是用开玩笑来过日子的”。

这种处世态度,在他的作品中很容易辨识,哪怕是《温故一九四二》中处境悲惨的河南灾民。

“一个民族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每件事,但它内心深处是什么?”刘震云说,如果自己的作品能写出中国人的说话方式、中国人的生活,进而展现他们的生活态度以及世界观,那他非常欣慰。

3、写故事就像解数学题,都需要逻辑支撑

大多数的我们或许并不能将生活中的人和事儿,作为故事的素材在文学中展现出来。因此,对于作家来说,找到可书写的人和事儿之后,还需要有构建故事的能力,从思想和哲学的角度提炼出想要表达的形象。

刘震云14岁的时候参军,前往甘肃,在戈壁沙漠度过了艰难的军事生活。虽然环境不好,至少可以吃白馒头。1977年恢复高考时,刘震云选择参加高考,开始抓住所有宝贵的时间考虑,他去找他的指导员王卫东说:“我不想参军了,我想回家参加高考。”

7月份的高考如期举行,有优异的数学成绩加持,刘震云最终以河南省状元的身份,进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就读。当时中国正处在文学热的时代,写作是件时尚的事,大家都在写,但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当初和他一块儿写作的人几乎都已经放弃写作了,他却已经自成一派。

说起自己故事的秘诀。刘震云说到:“我故事写得好,可能是因为我数学好。写故事就像作数学题一样,数学通过公式推导结果,故事也需要前因和后果的逻辑。”

此外,不管是文学还是电影创作者,如果对本身从事的艺术没有独特的看法,会注定平庸,反之才有可能伟大。

刘震云用《红楼梦》和《水浒传》来举例:

林黛玉是“泪眼”看世界,整个《红楼梦》也是以“泪眼”的角度来看待世界,这是它的伟大之处。

《水浒传》的伟大,是他用链条式的独特故事结构,阐述了作者施耐庵对大宋朝的认识。

编剧说

刘震云作品最早被改编是1995年,也是初次和冯小刚合作。冯小刚根据刘震云的两个短篇小说《单位》和《一地鸡毛》,拍摄了电视剧《一地鸡毛》,由陈道明和徐帆主演,刘震云担任编剧。

而后刘震云相继担任了自己作品《手机》《我叫刘跃进》《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莲》以及《一句顶一万句》的编剧。

1、我是一个好作者,但不是一个好编剧

虽然由他编剧的电影《一九四二》荣获第15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改编剧本奖、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改编剧本奖。同时,《一九四二》也摘得第31届伊朗曙光旬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但刘震云始终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编剧。

在与冯小刚和张国立合作过程中,发现小说中长段的台词,在电影剧本中大多是不合适的。而小说对环境文学性的描写,在电影呈现上也会遇到问题。

如在写《一九四二》的时候,冯小刚就说指着一处说剧本需要修改,刘震云写的是灾民的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因为短短一句话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拍摄;在写《我不是潘金莲》的时候,李雪莲经过在牛棚与牛倾诉心事,最终决定还是要去告状,他的剧本是“一夜过去了”,用电影语言表现出李雪莲这一夜的心理历程,并不容易。

一个好的作家,要成为一个好编剧并不容易。

2、改编之所以难,是因为文学与电影的诸多不同

文学到电影之所以很难,刘震云认为是因为文学和电影作为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二者在讲故事过程中有本质的不同,在他看来主要包括以下几点:

一方面,文学和电影叙事的语言不尽相同,文学是语言的叙事,电影则通过视听语言讲故事,二者存在着本质的差别。

其次写小说是个体的创作,是个人的表达,而电影是一个综合的艺术、合作的艺术。从受众的角度来看,文学的受众也是一对一,就像两个人在灯下谈心,因此,小说的心理描写尤为重要,需要解释给读者为什么这样做,而电影面向大众,就像熙攘的酒店大堂、酒吧亦或茶室,需要照顾到更多人。

从人物来看,小说可以有很多人物,而电影主人公也就三四个。《一句顶一万句》作品中,有名有姓的人就上百。并且小说中的人物关系是稀疏的,他可以在小说中不起到绝对的作用,而电影中的主人公之间需要有强关系和连接,才可以推动剧情的发展。

从载体和容量来看,小说可短可长,短至几万字长到百万字,在为故事服务的基础上可自由伸缩,而电影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故事和人物的构建,因此编剧这个职业很了不起。

更形象来说,如果把二者比作一盘菜,电影注重色香味俱全,文学更注重切菜、搭配、炒菜的过程;如果比做水,电影像奔腾的河流,一往无前,一去不复回。而小说像大海,浪花底下的旋涡暗流,以及潮涨潮落才是它的魅力所在。

正是因为这些不同,从文学到影视成功的作品少之又少。这考验的是编剧的专业度和技巧,同时也非常考验导演的功力。

3、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成功的改编需要懂它的人

“我的小说其实都不适合改成电影,因为电影要求集中、清晰,而我的小说恰恰相反,杂而散,而且基本没有故事,这就自动会考量谁是特别好的导演。《一句顶一万句》出来之后,有五六位中国一线导演都找过我,说希望改成电影,但是小说里有100多个人物,他们都问我,如何把这100多个人物装到一部120分钟时长的电影里?我认为,这是电影导演应该解决的问题。”刘震云表示。

如果自己做不好,那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并且相信他们。他以《一句顶一万句》的话剧为例,十分肯定该剧导演牟森对于作品“众声喧哗”的理解,“有人说我的这部作品是讲孤独,其实我讲人们的勇敢,讲普通人的心事。”

导演牟森在话剧《一句顶一万句》中引入了古希腊戏剧中的歌队,对此刘震云也颇为认可,“这是一种很有震撼力的戏剧形式,是讲心事的一种方法。”

结语

这几年大银幕IP热持续升温,网络文学纷纷影视化,真正改编自当代文学的作品却并不多。即使每一年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各大文学奖项也提供了风向标,当代文学影视化仍然非常困难。

刘震云似乎是个例外,一边是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一边是国内和影视圈关系最密切的作家,影视作品获得极大的商业价值,这背后除了历史和时代因素之外,离不开他作品独有的价值。也给我们提了醒,在网络文学IP过度开发的当下,或许到了把目光投向纯文学的时候了。

发布于: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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