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彦七
妈妈，我也要去上班
晨起，我正在镜子前整理妆发。儿子冲到我面前来，两只小手拽住我衣角，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镜子里的我，小眼神里透露着一些依恋。
他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是在画眉毛吗？”
“是呀，妈妈要去上班了！”我描着眉毛，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妈妈，你为什么要上班？”
“为了赚钱给你买奶粉呀！”
“可是……妈妈我现在不吃奶粉了。我想要你陪我，你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
“你不吃奶粉，还要吃其他东西、去上幼儿园、上兴趣班、买玩具和书，妈妈不上班的话，就没钱买你喜欢的东西呐。”
“那……我也要去上班，妈妈你带我和你一起去吧！”说时迟那时快，儿子马上就去换了鞋和衣服，打算跟着我出门。
我一把拉住了小小的他紧紧搂住，心里有一丝隐隐作痛，想干脆索性就不去上班，请一天假得了。
可想归想，心里却还惦记着单位没做完的项目作业。我是那种做不完事，连觉都睡不好的人。
面对工作时，用“拼命三娘”来形容并不为过。可随着年纪渐长，也开始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乖仔，等你长大了才要上班，现在你的工作就是去幼儿园。妈妈晚上早点回来陪你玩，好吗？”
“那好吧。”有些失望的儿子竟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暂时安抚他的说辞“晚上早回来”，是不是能做得到。毕竟，大多数时候，我回家的时间都是一拖再拖。
作为职业女性，从怀孕到生娃带娃几年时间里，我或有或无地意识到自身的价值在损耗。不论是来自工作还是来自家庭，一种无力感，使我非常焦虑。
催生与适应
刚结婚那会儿，感觉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并没有打算太早要小孩。直到婚后第三年，我妈不远千里，从老家杀来了北京。
“隔壁张伯伯家里生了个女娃娃，特别水灵！”
“你年纪不小了，该要孩子了！”
“趁着我们还能帮忙带得动，抓紧啊！别等我们都走不动道儿了，没人理你了！”
“你不会有什么毛病，生不出来吧！要不要妈来陪你去做检查？”
二老之前一再软硬兼施、明示暗示，我能搪塞搪塞，能躲则躲。此番看来，是我妈再也按捺不住要孙子的念想，来做主力“催生先锋”了。
说实话，我不是个母爱泛滥的人，为人母前，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可爱，也不会宠溺地前去抱或亲一下。
在我看来，一线城市30+没生育的女人，能拎出大把来，不差我一个。
何况30+在上升阶段，职场竞争激烈，正是需要向上发力的时候，怎么能“掉链子”要孩子呢？
谁都知道，怀胎十月，产假四月，哺乳一年。这就意味着大约两年多时间，单位对孕产职工给予了足够包容和相应福利，当然，这些包容和福利里并不包括升职加薪。
只是，我没想到家里这么急切和较真，担心我和爱人是否有生理疾病，硬是催促着我们两人去医院做了孕前检查。
直到医生拿出“一切正常、可以受孕”的检验报告结果，我妈才舒了口气。一切如她所愿，三个月后我“中奖”了。
向来重视工作的我，个性追求完美，容不下一丝不认真。即使大着肚子，也不想因此耽误工作，好在娃争气，孕期没让当妈的受一丁点儿罪。
闺蜜特别不能理解：“没有谁会在意你这个孕妇做了什么贡献，你这又是何必？”
“不是啊，我不是为了谁工作，是为了我自己啊！”
“好吧，拗不过你。”
闺蜜对我没辙。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个性好强，也太过敏感。好或者不好，总会拿出来衡量，就像心里永远装着杆秤。只在意自己心里地充实，而不在意别人眼光。
就这样，孩子在某个工作日的凌晨，提前20天就瓜熟蒂落了，我愣是撑到产前没休一天假。
等到发朋友圈报喜时，同事和朋友还纷纷质疑着：“昨儿看你还在上班呢，怎么今天就生了。恭喜啊！”
因为孩子的突然到来，不可预料地打乱了我的很多计划。工作没做交接、许多孩子需要用的东西没来得及买。月子里，基本上是手忙脚乱地对付了过去。
我心里一阵阵地落差涌上来。
“难道我要变成奶妈一枚了？为何我觉得自己还是孩子。”
“难道今后我的生活就要天天陪着这个皱巴巴的小鬼，围着他的饭食和屎尿打转转。”
“难道……”
我害怕成为一个蓬头油腻的妇女，更害怕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职场与家庭
没孩子的时候，我经常加班，为的是不把当天工作拖到第二天来做，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有同事对我说：“你太拼，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觉得就应该趁年轻忙点累点，找到自我存在的价值。但自从娃一出生，我的焦虑感开始上升。
产假结束，就得面对如何取得工作成就感又兼顾家庭的问题。
说实话，真的很辛苦。“背奶”是所有坚持母乳喂养的职场妈妈的第一要务，每天白天到公司第一件事是要把吸奶器、冰包悄悄藏到冰箱的犄角旮旯里。然后掐着时间点，给孩子备奶。
奶的时效、质量，无一不考验着新手的我，随时祈祷母婴室不需要排队；母婴室门口最好不要太安静，以免吸奶器的声音太大影响别人而尴尬；还要担心随时推门而入的人和临时被通知的会议。
一旦时间稍微控制不好，随时有可能因为涨奶堵奶而痛得死去活来。到了晚上还得伺候孩子夜奶、换尿片。
好在孩子爸爸工作比较自由。断奶后，本该由我来承担的看娃重任，大部分都转嫁到了他身上。接送孩子早教、幼儿园、兴趣班，陪娃看书玩游戏下棋……
我爸妈也说到做到。60多岁的二老为了女儿和孙子，来京做了“老漂族”，白天老人看孩子，我又可以在职场里无所顾虑地继续打拼了。
常常，晚上孩儿爸或老人们带孩子的这段时间，我要么还在回家路上，要么还在加班，有时甚至不得不把工作带回家来继续做。
老人们带孩子久了，怨气也不小。
“你这个当妈的，怎么不管孩子？”
“孩子今天不舒服，喊着想妈妈，你说你一天到晚见不到人怎么行！”
“我们只能管孩子的吃喝拉撒，教育方面我们可管不了！”
“不要嫌我们带的不好，你们做家长的要自己上心！”
随着时间转移，孩子慢慢在长大，变得活泼开朗，精力旺盛起来，常常在家里淘气搞破坏。家里墙上、地上，全是他画的画或贴的贴纸。他自己的玩具，没有几件是完好无损的。
所有东西只要经过他手，基本都会被毁坏。你说东，他永远往西。你说“宝贝，这样好不好？”他永远是“不好！不要！”我的脾气和耐性在一点一点消磨。
白天在公司极度疲惫的我回到家，开始学会了冲着孩子大吼大叫，老公有时也被我的嗓门吓到，多次提醒我：“小声点，温柔些，再耐心些。”我没有意识到，自私的我在做母亲这个岗位上，真的不太称职。
就像答应了孩子，下班早点回家陪他，事实是自己都说不准地就食言了。晚上他已经入睡，我还没进家门。早上他已经去幼儿园了，而我还没起床。
久而久之，遇到我提前下班回家，他不会再飞快地扑到我怀里，雀跃地叫喊着：“妈妈，你回来啦！”取而代之的是，他看到我越来越平静和无动于衷。
一天，爸爸还没下班。我回到家，他看到我的第一句是问：“妈妈，爸爸呢？”待到晚上闹觉，我陪他睡，他却哭喊着：“爸爸怎么还不回来？我要爸爸！”
此时，心里酸溜溜的我，会和老公抱怨：“孩子只和你亲近，不和我亲了。”老公总会安慰我：“你多抽时间陪陪他就好了！”
于是，周末就注定不能再属于自己。我开始拒绝shopping，拒绝朋友聚餐闲聊，拒绝再把没做完的工作放在周末，拒绝跟带孩子一切无关的事情。
一边惦记着不能懈怠的工作，一边要记挂着逐渐成长的孩子。我变得愈发失落、愧疚、力不从心。
全面放开二胎后，身边总有朋友和亲人说：“你们还可以要二胎啊！”我都会果断回答：“不要了，能问心无愧地养好现在这个，就很不错，也知足了！”
孩子生病与爸爸出错
我开始羡慕那些可以朝九晚五的或是全职的妈妈，她们能全心全意精心料理家庭和孩子，陪伴孩子一同成长，贤惠温柔，在孩子的任何事务上游刃有余。
而我却是时刻在战场厮杀。既不是一个好妈妈，也没做到事业上的真正成就。顷刻间，很受刺激，挫败感十足。当我正在自责的时候，孩子生病了。
偶然一天，我发现孩子总是在眨眼。起初，我以为他是看多了电视或是ipad。但随着孩子揉眼睛和眨眼次数越来越频繁，我意识到孩子眼睛出问题了。
我给孩子约了一个眼科门诊，医生给出结论，因为孩子自身免疫力问题，他得了过敏性结膜炎。
我不太相信，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多毛病，于是又约了一家儿童眼科医院，结论相同。
孩子需要每天早晚点眼药，直到症状缓解，小小的他却完全不愿意配合点眼药。每天，都要半哄半强制地摁住他为他上药，他也总是声嘶力竭，甚至是拳打脚踢地哭喊着。
晚上，孩子常常做梦做到抽泣，偶尔半夜突然大哭起来：“我不要点眼药！” 这时，我的心就像滴血一样疼，恨不得眼睛难受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孩子的健康问题已让我分身乏术，而有时候爸爸的马虎大意也会给我烦躁的内心添一把柴。
某日，前夜失眠的我早晨没睡醒，晕乎乎地把孩子交给他爸，想补个觉。补完觉醒来，看见姥爷正准备送孩子去幼儿园，怎么看都觉得孩子的衣服穿反了。
我大声质问起老公:“衣服是不是穿反了？”
“我没注意，看起来是正的啊！”他不紧不慢地回答简直是火上添油。
“穿在孩子身上，正反你都看不清？你怎么当爸的！”我没好气地回答。
“我真没注意，前后都差不多。”他还是不紧不慢地。
我顿时感觉头顶在冒烟，这已不是他第一次给娃穿错衣服了。急脾气碰到慢性子，真的会气到内伤。
初夏，孩子眼睛还没彻底好，爸爸带他吃了一次冰淇淋，又诱发了他的急性咽喉炎，每天咳嗽不止。
我心疼孩子，对着爸爸破口大骂：“现在是什么季节？大人都不敢轻易吃这些，你儿子才多大，能吃这么寒凉的东西吗？”
“他想要吃的啊！”看着孩子不停咳嗽，爸爸回应都变得没什么底气，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不再言语。
只是，孩子看着我，表情里有点怕怕地，他怯生生地对我说：“妈妈，你不要和爸爸吵架。”
我才意识到，当着孩子的面这么严重地说爸爸，也是一种错。我走到他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背，抱紧了他：“不怕啊，妈妈在和爸爸开玩笑呢！不是在吵架。妈妈以后会小声说话，好吗？”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妈妈，你爱我吗？”
“妈妈当然爱你，不管怎样，妈妈永远都爱你。”
小家伙不知怎么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却更加让我无地自容。他听罢却开心得不得了，在我怀里各种撒娇耍赖起来。
当天夜里，儿子突然开始发起高烧说起胡话来，我和老公急忙抱着他去了儿童医院。
没想到春末夏初正是儿童疾病高发期，医院里排队看急诊的人特别多，一直持续到夜里一点多才把病看完。
医院给开了雾化治疗和退烧药，抽血、雾化、吃药，病恹恹的儿子很坚强，居然没哭一声，还不断地做着自我安慰：“吃了药明天就能好，明天就能好咯！”
回到家里，药物作用下孩子很快睡着。看着他呼吸粗重的样子，我紧紧捂住了他的小手小脚，很想为他分担一些。
我突然发现，原来母爱是与生俱来的。尽管平日里看着顽劣的孩子时常会觉得烦躁，但自从怀他的那一刻起，母子之间地联系便已深入骨髓。
正当我百感交集时，儿子半梦半醒地向我怀里靠近，伸出他的小手扣住了我脖子，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妈妈，抱紧我，再抱紧一点。”
我再也没忍住，泪水决堤而出。原来，无论我作为母亲是否能够称职的完成这个角色，孩子对母亲的那种依恋都是与生俱来的，妈妈怀抱永远是孩子最温暖的港湾。
——END——
每周三、周六，
跟我们一起窥探平行世界里的人和故事。
关注“平行生活实录”（公号：pxshs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