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作者 |龙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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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军5月6日晚到7日凌晨对巴基斯坦发动代号“朱砂行动（“辛杜尔行动”Sindoor）”军事行动，印国防部声明称，“朱砂行动”打击巴及巴控克什米尔地区9处“恐怖主义基础设施”，上述地区策划和指挥了针对印度的恐怖袭击。
印媒报道称袭击设施系虔诚军（LeT）、穆罕默德军（Jaish-e-Mohammed）、圣战者（Hizbul Mujahideen）等极端组织营地，袭击已造成70多名恐怖分子死亡，60多人受伤。
印度外秘唐勇胜（Vikram Misri）当天在新闻简报会上称，印方行使权力“回应、先发制人、制止此类跨境袭击”，印度军队的行动“重点突出，有分寸、非升级，没有把巴基斯坦军事设施作为目标。印度部队选择目标和执行方式相当克制”。
巴三军新闻局局长艾哈迈德·乔杜里中将回应称，巴军击落5架印军战机（3架“阵风”、1架苏-30、1架米格-29）和1架“苍鹭”-TP无人机。印方的袭击共造成至少8名巴基斯坦平民死亡，35人受伤。印军机始终未能进入巴领空，巴战机也从未越境。巴基斯坦外交部发布声明，强烈谴责印度的公然侵略，印度空军在没有受到挑衅的情况下悍然发动战争。面对印度的侵略，巴基斯坦政府、武装部队和人民团结一致。他们将始终坚定地采取行动，保护和维护巴基斯坦的主权和领土完整。
随后，巴基斯坦7日宣布关闭全国空域48小时，全国范围内所有航班已被立即取消。印度北部部分地区的机场将关闭。印度还在5月7日这边举行全国民防模拟演习，这是自1971年第三次印巴战争以来印度首次举办此类演习。
印巴此次爆发军事冲突的直接原因，是4月22日在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帕哈尔加姆发生针对游客的恐怖袭击，造成26人死亡。在没有经过调查，也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印度政府第一时间就指责是巴基斯坦支持的武装组织所为，并立即采取了包括所有关闭印巴边境口岸、驱逐巴驻印外交人员、暂停印巴《印度河河水条约》等一系列惩罚性措施；巴基斯坦对印度的指控予以坚决否认，并实施对等反制措施，如驱逐印度驻巴外交官、禁止印度民航飞机经过巴领空、暂停双贸易，命令在巴印度人立即离开等。巴基斯坦副总理兼外长伊沙克·达尔警告，如果印度切断河流水源，巴方将此视为战争行为，并将作出回应。
事实上，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类似的冲突在过去几十年里多次发生，最近的是2016年的在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发生的乌里恐袭事件和2019年的普尔瓦马恐袭事件。双方冲突产生的根源是1947年印巴分治后的克什米尔领土争端，涉及错综复杂的历史、民族和宗教矛盾，具有不可调和性。
在英属印度时期，为了动员广大人民群众起来反抗英国殖民统治和争取印度独立的斗争，独立运动的领导人利用印度教作为动员工具，强调“印度教民族”的“正统性”和“纯洁性”，鼓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宗教”；但这引起了广大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的强烈担忧，他们害怕摆脱了英国的殖民统治，又遭受印度教徒的统治。
巴基斯坦控制的克什米尔首府穆扎法拉巴德的活动人士，抗议印度因最近在印控克什米尔地区袭击平民而对巴基斯坦的威胁
本来在印度国大党的很多穆斯林领导人出走，在1906年，成立了全印穆斯林联盟，争取穆斯林的权益。著名的穆斯林思想家伊克巴尔在1930年提出英属印度西北部建立“一个统一的穆斯林国家”的主张。全印穆斯林联盟领导人阿里.真纳于1940年完整地提出了“两个民族理论”，作为英属印度独立后建立一个穆斯林国家的理论基础，即“印度教徒和穆斯林是两个不同的民族，要建立两个不同的国家”，这成为后来巴基斯坦建国的前提和理论基础。
而甘地和尼赫鲁等印度国大党领导人认为，印度教徒和穆斯林是信仰了不同宗教的印度人，是同一个民族，应该生活在同一个国家内。双方为此展开了激烈的斗争，甚至发生暴力冲突和种族屠杀，阻碍了英属印度的独立进程。最后，印度国大党领导人不得不妥协，1947年在英属印度末代总督蒙巴顿的主持下达成了“印巴分治”《蒙巴顿方案》，即英属印度印度教徒占多数的邦加入独立后的印度，穆斯林占多数地邦加入独立后的巴基斯坦。
克什米尔地区穆斯林占居民总数的近80％，印度教徒约20%，根据《蒙巴顿方案》，印度教徒居多数的地区划归印度，穆斯林占多数的地区划归巴基斯坦；但方案又规定包括克什米尔在内的500多个土邦可以自行选择加入印度或巴基斯坦，或独立建国，这为后来印巴克什米尔争端留下了祸根。由于穆斯林占绝对多数，巴基斯坦主张通过全民公决的方式决定克什米尔的归属，当时主政克什米尔的王公是印度教徒，在独立建国不成的情况下选择加入印度。印巴双方都有让克什米尔加入本国的法理依据，1947年10又印巴军队都进入克什米尔接管，导致第一次印巴战争爆发，直到1949年才达成停火协议，印度控制了克什米尔的五分之三，巴基斯坦控制了五分之二。双方在1965年再次为争夺克什米尔发生大规模战争。
印巴都没有能力完全战胜对方而控制整个克什米尔，用和平谈判的方式，整个克什米尔是归属其中一方或是按停火线分割，双方都没有妥协的空间。因此，如果克什米尔归属印度，就意味着“两个民族理论”不成立，巴基斯坦不仅是失去克什米尔，连建国都没有依据；如果克什米尔归属巴基斯坦，则意味着“两个民族理论”成立，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一个民族理论”不成立，而独立的印度还有百分之十左右的人口是穆斯林，等于他们还可以继续从印度分离出去。这让印巴克什米尔争端陷入零和游戏，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在印控查谟和克什米尔地区斯利那加郊区潘波尔的一座清真寺内，人们站在一架身份不明的飞机受损部件附近。
在印巴两国争夺克什米尔归属的同时，印控克什米尔地区的穆斯林也成立武装反抗印度统治，与巴控克什米尔地区的穆斯林武装组织相配合，不断袭击印度军队、警察、政府机关，甚至平民。印度把克什米尔反印组织定义“恐怖分子”，而巴基斯坦政府和社会则把他们称为“解放战士”，中立国家则称为“武装分子”。
最初，这些反印穆斯林武装组织得到了巴基斯坦军方及情报机构的支持，但并不完全受巴政府控制和指挥。还有其它伊斯兰国家相关组织和人员支持并参与克什米尔反印武装组织，使得形势更加复杂化。作为反制，印度支持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的恐怖组织，对巴基斯坦的安全造成严重破坏，中巴经济走廊和在巴中方人员多次遭到袭击。
过去几十年来，除了印巴两国军队经常性在边境地区发生交火和炮击，克什米尔地区的武装组织不断袭击印度政府机关、军队和警察，每隔几年就会发生一起严重袭击，印方每次都本能地认定是受到了巴基斯坦的支持或授意，以打击恐怖主义基地为由，对巴基斯坦领土发动军事打击；巴基斯坦每次都是坚决否认也己有关，并从军事上反击印度侵略。双方发生有限冲突后，都宣布自己取得了胜利，然后不了了之，这几乎已成为印巴双方“套路化”的互动模式。
2019年8月印度修改宪法370条款，取消了印度宪法赋予印控克什米尔地区的高度自治权，改为建立“查谟和克什米尔”与“拉达克”两个“中央直辖区”。允许印度其它地区的人移民到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并获得有拥有土地等财产，这必将改变穆斯林占印控克什米尔多数的地位。印度政府还实施高压统治政策，不但进一步刺激克什米尔地区穆斯林更激烈的反抗，还遭到国际社会，包括是伊斯兰国家和西方国家的强烈谴责。4月22日再次发生针对印度教徒的袭击，可以说是必然中的偶然。
不可调和的领土争端和几十年的对抗与冲突，印度和巴基斯坦国内都积累了对对方深深的仇恨，印巴边境口岸双方士兵充满火药味的升降旗仪式就可见一斑。每当发生矛盾和冲突，印度政府官员和媒体都会用最强硬的态度，最狠毒的语言攻击巴基斯坦；巴基斯坦对谁都可以怂，唯独不能向印度认怂，几乎不需要动员就群情激奋，每次都以加倍的方式回应印度。
所以，这次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印巴“套路化”模式再产启动，印度政府必须对巴基斯坦采取报复性军事打击，才能安抚国内强烈的反巴情绪，证明印度政府和军队有能力保卫国家安全。因此，双方发生小规模冲突不可避免。但是，在边境小规模冲突中，印度的国力优势发挥不出来，且印度的空军和导弹对巴没有优势，在冲突中占不到便宜，反而可能被巴方羞辱。这次，多架印军战机被巴方击落就是新的案例。
陆军士兵在巴基斯坦控制的克什米尔首都穆扎法拉巴德附近检查一座疑似被印度导弹袭击损坏的建筑物。
印度要想赢得真正的军事胜利，只有扩大战争规模，把冲突升级为大规模战争，就像前三次印巴战争那样。因为印度和国土面积，人口、经济总量和军队规模差不多都是巴基斯坦的六到七倍，印度对巴基斯坦的综合国力优势将得到发挥。
众所周知，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是拥有核武器的国家，虽然印度宣称奉行“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但巴基斯坦却一直奉行“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巴基斯坦早就公开声明，如果在对印度的常规战争中遭到失败，必定会使用核武器还击印度。两国是接壤的邻国，印度首都新德里离两国边境地区只有约500公里，这对印度构成现实的巨大战略威慑，使印度不敢轻易升级战争。
这次印巴会再次重复以往的故事，经过低烈度的军事冲突后，在双方都宣布自己胜利后降温，以不了了之的方式结束。可以肯定，类似的事件和互动以后还会发生，这就是印巴的宿命。
特邀作者龙兴春丨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发布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