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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乌冲突 | 俄罗斯的征兵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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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欧亚新观察

  近日,丹麦奥胡斯大学全球研究副教授杰里米·摩利斯在Riddle网站撰文称,按照他的观察和分析,俄罗斯公布的征兵数字是令人怀疑的,动员中遇到的困难和混乱也是现有体制难以克服的。现将该文编译如下,仅供参考,文中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自从俄罗斯军开始事动员以来,我一直在用我自己的微观社会学方法“三角互证法”(一种使用不同角度资料来分析某一数据是否可信的研究方法——译者注)对数据集进行分析,我的数据来自俄罗斯中部一个工业小镇的一群年轻人。在冲突初期,这些材料显示了一系列混杂的结论:虽然刚开始人们的看法主要是恐惧,但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震惊和怀疑之后,他们开始进入一种“社会防御”状态;对西方怨恨是显而易见的,然而,我的主要发现是许多人在采取措施避免被动员。

  此外,在国家为军事志愿者提供大量金钱奖励时,有一个明显的特点:任何具有社会、经济或教育背景的人都极不可能成为志愿者。事实上,在2022年10月第一波“部分动员”期间和之后进行的实地调查中,我惊讶地发现,20多岁的年轻人普遍不愿意成为志愿者。

  这并不是说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可动员的人,只是说这一群体往往是高度特定和来自狭窄阶层的。事实上,和一些开源情报研究人员一样,我可以在当地墓地看到新挖的士兵坟墓。此后人们的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为什么“大后方”话题如此重要?

  关于这个话题,很难找到具体的答案。部分原因是把人变成士兵的努力是即兴的。许多报道——无论是来自记者、学者、智库还是其他方面——都隐含或明确地依赖于俄罗斯官方消息来源的说法,即使他们有不同的结论。这种方法论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人口统计和征兵浪潮

  俄罗斯正遭受着发达国家中最严重的人口低谷。如果我们观察这个人口金字塔,我们会看到危机的影响。与20世纪80年代末出生的人群相比,目前15-30岁的人口数量很少,8-15岁的稍好一点。这意味着身边生孩子的人越来越少。自军事冲突爆发以来,人均出生率下降幅度更大(自2018年左右以来加速下降)。

  由于这种人口结构的变化和其他因素,可被征召服兵役的年轻男性人数正在减少。军队希望在2023年秋季征召约13万人,六个月后也有类似的规模。满足征兵条件的人员中大约有一半被召集到当地的征兵点。其中约有四分之一被征召。这些士兵年龄在18-27岁(很快将延长到30岁)只服役一年,按规定不应该被派往战场。然而,服役一年后他们将成为作战部队的主要招募目标。义务服役即将结束时,无论年龄大小,应征入伍者都会被积极鼓励(越来越多地被强迫)成为职业士兵,并签署一份服役“合同”,成为所谓“合同兵”。

  前线征召两类战斗人员:志愿者和义务兵。合同兵、被征义务兵和志愿者之间的一个重要区别是,只有志愿者才能依法明确服务时限。义务兵和合同兵都被锁定在武装部队中,直到特别军事行动结束。这就是普京在2022年秋季“部分动员”的要点。在部分动员期间,即使合同期满也不能终止合同。这些合同在特别军事行动结束前一直有效。主要被忽视的一点是,一些超过征兵年龄的人的资料也被送到负责征兵专员(commissariats)手里(很明显,许多50岁以下的老年人确实被动员了),俄罗斯著名的低效率,再加上应征者还能直接与部队签约,这就意味着征兵专员们做了很多无用功,尤其是在他们的人力、财政和行政资源都非常匮乏的情况下,几乎无法应付一年两次的征兵潮。总的来说,我们应该高度怀疑2022年末至2023年末民众被大量动员参军或参加志愿服务的报道。

  知识主张的局限性

  回顾有关俄罗斯武装部队的公开信息,关于动员的报道中充斥着虚假数字。俄罗斯武装部队的人员配置结构一直严格保密。尤其是近年来,学者和统计学家质疑其数字真实性的能力已被严重削弱。

  以一个争议最小的数字为例——关于应征入伍的年轻人人数。据新闻报道,征兵专员们说征兵目标已“100%”实现,并且是“按计划”、“全面”完成。然后,该数字就变成了一个统计事实,没有办法进行质疑。随后,西方分析者,无论是专业军事观察员还是其他人,都在重复13万(2023年秋季征兵人数)这个异常具体的数字。现在,媒体热衷于这样宣传:在目前的情况下应征入伍并不可怕,对于处境不佳的年轻人可能是件好事——这既是一种改变命运的社会性流动途径,也是一个男人的成年礼。

  但问题仍然存在——我们只是没有办法真正核查上面这些说法。我们的信息完全来自俄罗斯军队的公关部门。考虑到人口紧缩,以及人们对战事扩大到俄罗斯本土的前景普遍感到恐惧,有很多理由怀疑这些数字的可靠性。

  帕维尔·卢金(Pavel Luzin)在2022年10月为Riddle网站撰写文章,对第一次动员有关的数字进行了质疑。他将这次动员描述为“失败的”,我同意他的观点。当他提到一些地区宣布征兵已经“提前全面完成目标”时(大多数在动员宣布的三周内!),他暗示了数字的虚假性。他还指出了人员短缺的普遍性。现在,许多正式评估(如英国国防部进行的评估)都附带了“旅和营等单位可能只有骨干”的警告。如果 2022年秋季动员了30万人的数字是可信的,那么部署到前线的俄罗斯军队的数量应该会增加50%(据乌克兰称,2022年夏天俄军在前线仅有约13.5万名士兵)。事实上肯定没有那么多,我们看到许多动员人员在部署前被遣送回国的报告。2022年12月,普京宣布有15万名新征召的士兵进入战区,这几乎可以肯定是一个经过篡改的数字。从卢金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从征召到最后入伍,每年可能会有10万名新士兵(包括义务兵和合同兵)。我们可以合理地估计,从2022年底开始,一年中可能会有5万至10万人参与军队志愿服务。卢金最近更新了他的评估,指出志愿者的人数可能远低于8万人,而且重复计算部队人数是一种普遍的手法。

  2023年的情况

  2023年的情况变得更加模糊。2023年9月,普京宣布每天有1000名志愿者到前线。且不说这个说法有多夸张,它还能告诉我们什么?它告诉我们,无论专家评论员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无论他们是否持批评态度,他们往往受到俄罗斯的虚假数字的影响。卢金对Mediazone网站发布的“俄罗斯动员了50万人”的消息进行批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其他信息来源也好不到哪里去。关于瓦格纳集团的主要数据主要来自名誉扫地的“Gulagu.net”。瓦格纳有5万人的夸张数字部分来自俄罗斯幕后黑手,西方情报机构随后重复了这一数字。但请注意,这些组织从不透露他们是如何收集数据的。他们可能是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从俄罗斯的消息来源收集不靠谱的数据的。诚然,人们试图使用各种其他数字,例如整个俄罗斯入狱人数大幅下降的数字,或超过正常水平的婚姻数量,或遗嘱认证案件数量来对验证这些数字。这些所谓“三角互证法”也有其自身的方法论问题,但通常会被其追随者忽略。

  一次又一次,人们被大数字的魅力所折服——不仅是动员的人数。无论我是与普通人还是西方专家交谈,他们都指出,就人口而言,俄罗斯比乌克兰大得多。但人口结构、糟糕的国家治理能力、人口流动和对动员的抵抗情绪意味着,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俄罗斯都面临着战斗士兵严重短缺的问题,更不用说坦克驾驶员和炮兵等专业角色了。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人口差异本身没有意义。

  此外,对战事的分析并没有足够关注社会潜规则与许多人对军事冲突的抵触问题。俄罗斯社会有长期存在的潜规则(包括公开的腐败行为,但不仅限于这些行为)。我看到有公开的广告为中产阶级提供服务,以便让他们的儿子免除兵役——类似于唐纳德·特朗普当年为了逃避兵役开“脚上长骨刺”的假诊断。鉴于征兵专员们资源不足,有证据表明,他们只针对社会上最弱势的群体。在我自己的研究中发现,有很多年轻、健康、活跃、具备军事经验的人没有被动员起来。军事记录数字化和创建实时数据库的说法仍然是白日梦。

  目标和手段脱节导致虚假数字

  但正如报告间接指出的那样,这种自上而下的招募人员的“官僚”方法是过去二十年不太成功的绩效指标体系的复制品。它依赖于通过粗糙的电子表格和容易被篡改的方法收集信息。招募的链条的许多环节,信息可能被操纵或完全伪造。虽然或多或少有一些有能力的管理者能够质疑不可靠的数字,但总体结果是,产生社会学家玛莎·兰普兰所说的“编造虚假数字成为一种形式化的做法”。这些数字“足够好”,可以取悦上级,但与现实关系不大。在所有复杂的社会中,将假数字记录为“真”的做法是普遍存在的。在俄罗斯,对人为控制的痴迷很快就遇到了组织上的难题,这导致了各级都在造假。兰普兰是斯大林时代匈牙利的专家,他研究了威权体制中伪造数字的动机。

  还有普通人的态度也被忽视了,因为有影响力的声音坚持认为俄罗斯社会在很大程度上支持战事。虽然人们最关注的是逃离俄罗斯的数十万男子,但那些留下来的可动员年龄的男子并不是被动地等着被“拉壮丁”(事实上,这种做法在乌克兰比俄罗斯更普遍)。一个人要刻意逃避并不困难。在征兵目标群体中,有一种普遍但并不广为人知的“大规模季节性迁移现象”。这意味着许多普通人对如何逃离家乡很有心得。也有证据表明,低级官员和当地人之间存在勾结——他们会事先给想逃避征兵的人通风报信。还有一长串不会被动员的“保留职业”。在我相当广泛的线人群体和更广泛的熟人圈子里,没有人被动员,尽管大多数人过去都服役过。同样,也没有人愿意当志愿者或签署兵役合同。这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有一些有意义的社会资本,无论在外界看来多么微薄。如果不将其浪漫化为“草根抵抗”(这将是一种广泛的抵抗),反叛更多地来自底层,而不是上层。

  因此,俄罗斯政府依赖雇佣军表明了自己是多么软弱。情况还不止如此,还包括有犯罪记录的人、债务人和破产者、失业者、最近获得公民身份的人和外来移民。所有这些群体都可能受到胁迫和勒索。这种策略是绝望的表现,不太可能奏效。这些人当中大部分并不适合成为士兵。高层强加给地区的征兵配额也有问题,因为各地区被迫相互竞争,争夺那些流动性强的群体(他们可能居住在A地,工作在B地,而户籍在第C地)。媒体报道了各地方胁迫人们签署军事合同,但管辖权重叠混乱可能导致官员产生欺骗上级的动机。面对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多层官僚机构纵容“修改”资料和数字,使纸面和现实产生巨大分歧。

  我们不知道进入2024年的战场是否会出现僵局,或者像我们在2022年5月和11月看到的那样,前线会发生更戏剧性的变化。2024年3月的总统选举后,是否会尝试更雄心勃勃的动员运动,还有待观察。届时仍将面临与我在这里描述的问题。征兵专员缺乏能力和资源,大规模的劳动力短缺使各行业对征兵充满敌意。有各种间接迹象表明,当局有必要担心以后动员的效果。

  拙劣的第一次动员造成了一种苦涩、恐惧和敌视的气氛。如果说2022年的动员破坏了国家和人民之间的社会契约,这说法是不对的,因为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契约。如果战事继续下去,俄罗斯社会将变得更加“逆反”。不是说他们会叛乱,而是指人们将更加积极地抵制被征召成为战场牺牲品。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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